冯若瑶将染血的布条缠紧剑柄时，马蹄声己经震得脚下薄冰簌簌开裂。
王参军攥着斥候截获的密信冲进营帐，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吴天亮要在子时发动总攻。"
篝火映着女将军半边结霜的侧脸，她弯腰拨弄炭盆的动作惊动了左臂箭伤，血珠顺着护甲纹路渗进皮袄毛领。
帐外传来伤兵压抑的呻吟，赤羽营残部正在用雪水煮最后三车草料——清晨炸毁的粮仓腾起的黑烟，此刻还在西南天际翻滚。
"把火头军全部调去挖冰。"冯若瑶突然将铜火钳插进炭灰，"让赵侍卫带二十人把地窖剩下的硝石装进陶罐。"
王参军盯着地图上蜿蜒的冰河，瞳孔突然收缩："将军要用冰面......"
"吴天亮的重甲骑兵每匹战马都裹着铁鳞甲。"她蘸着血水在桌案画出弧线，"传令全军退守鹰嘴崖，给敌军让出首通中军帐的平川。"
三更梆子敲响时，三百架云梯同时架上城墙。
吴将军的玄甲骑兵果然如黑潮般涌向看似空虚的平川，马蹄裹着碎冰碴冲过第三道拒马桩，冲在最前的百夫长突然觉得战靴发烫——冯若瑶亲手埋下的火药线正沿着冰面裂缝窜向河心。
赤羽营的残破旌旗在鹰嘴崖顶骤然竖起。
"放闸！"冯若瑶挥剑斩断缆绳。
埋着陶罐的冰层轰然塌陷，三十丈宽的冰面如同被天神劈开裂缝。
冲锋的玄甲骑兵根本来不及勒马，前阵八十余骑连人带马坠入冰窟，后方骑兵在光滑的冰面上挤作一团。
王参军趁机带人射出火箭，浸泡过火油的芦苇席在敌阵后方窜起七尺火墙。
"取吴天亮首级者，擢升三品！"冯若瑶翻身上马冲下山崖。
溃散的敌军中央突然竖起金色狼头旗，吴将军亲率重甲精锐撕开赤羽营左翼。
三个士兵被铁蹄踏碎的瞬间，冯若瑶突然调转马头首扑缺口，染血的披风扫过燃烧的栅栏，火星溅在追兵战睛里。
"将军不可！"赵侍卫的惊呼被淹没在喊杀声中。
冯若瑶的战马人立而起踏翻两个盾牌手，剑锋精准挑开重甲骑兵的面甲缝隙。
当第三个敌兵捂着脖子栽倒时，赤羽营残部终于爆发出嘶哑的吼叫，原本溃散的阵型突然拧成尖锥，硬生生将敌军截成首尾不能相顾的两段。
吴将军的金盔在混战中被打落，他疯狂劈砍着试图后撤的己方士兵："给老子顶住！
他们只剩......"
冰层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爆裂声。
冯若瑶提前埋在冰河底层的硝石罐同时炸响，蛛网般的裂纹从战场中央急速扩散。
吴将军的重甲骑兵在塌陷的冰面上挣扎，赤羽营的轻骑兵却踩着特制的草鞋，如履平地般穿梭在浮冰之间收割落水者。
当朝阳染红雪原时，幸存的玄甲军开始成建制跪地弃甲。
王参军清点战俘时发现，吴天亮坐骑的铁鳞甲里塞满了金叶子——正是郑粮草官贪污的军饷。
冯若瑶拄着剑清点战场，突然听见冰河对岸传来号角。
昨夜敌军后阵升起的暗红信烟下方，隐约有青铜战车的轮廓在移动，某种比战象更沉重的脚步声正震得冰晶从松枝簌簌坠落。
吴将军的金盔滚落在冰面上，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他猛踢马腹撞开两个亲兵，战靴狠狠碾过跪地求饶的伤卒，朝着冰河对岸的青铜战车方向狂奔。
冯若瑶扯下披风缠住渗血的左臂，抄起弓箭翻身跃上无主战马。
"拦下她！"吴天亮嘶吼着挥刀劈断拦路辎重车的绳索，堆积如山的铁甲轰然倾泻。
冯若瑶的战马在漫天坠落的甲片中腾空跃起，箭矢擦着吴天亮耳际钉入松木车辕，箭尾白羽犹在震颤。
冰河对岸突然响起三短一长的号角声。
那些青铜战车开始缓慢后撤，沉重的脚步声震得两岸松针簌簌坠落。
吴天亮却像被毒蛇咬中般突然勒马，他惊恐地望着逐渐隐入雾气的战车轮廓，竟调转马头朝冯若瑶冲来。
"想活捉我？"冯若瑶冷笑挥剑挑飞袭来的流星锤，剑锋擦过对方护心镜时迸出刺目火星。
两人战马交错而过的瞬间，她突然松开缰绳倒挂马腹，反手割断吴天亮坐骑的肚带。
披着铁鳞甲的战马轰然跪倒，吴天亮裹着金叶子的内甲突然崩开绳结。
那些从郑粮草官处贪污的金叶子暴雨般洒落冰面，后方溃逃的玄甲军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竟调转枪头扑向满地黄金。
"我的！
都是我的！"吴天亮疯狂地往嘴里塞金叶子，被蜂拥而至的叛军踩断右手腕骨。
冯若瑶勒马立于乱军之外，看着这个曾让北境小儿止啼的枭雄，最终被自己豢养的贪婪之兽撕成碎片。
赤羽营的欢呼声震落松枝积雪时，京城方向突然飘来数十面杏黄旗。
赵启渊竟亲自带着三千民夫押送粮草而来，车辙里还夹着百姓连夜赶制的千层底布鞋。
"陛下把皇庄存粮全分了！"王参军捧着热腾腾的杂粮饼穿过营地，伤兵们裹着妇人缝制的棉衣啃食半月来首顿饱饭。
冯若瑶望着辎重车上未干的血手印——那些装粮的麻袋分明是撕扯龙袍缝制的。
捷报传回京城那日，朱雀大街的积雪被万千火把融成春水。
冯若瑶的白马踏过满地红纸屑，抬头望见城楼上那道玄色身影。
赵启渊解下大氅要往她肩头披，指尖触到甲胄下渗血的绷带时猛然顿住。
"爱卿的剑该换了。"他掌心躺着半块虎符，裂纹处还沾着冰河底的青苔。
冯若瑶正要推辞，忽见王参军捧着密信跌跌撞撞冲上城楼。
那封从吴天亮尸身上搜出的密函，火漆印竟与三日前兵部送达的嘉奖令一模一样。
欢呼声浪中，冯若瑶借着接虎符的动作贴近君王耳畔："郑粮草官昨夜在狱中暴毙。"她清晰感觉到赵启渊脉搏骤停了一拍，远处庆功的焰火恰好照亮他骤然阴沉的眼底。
冰河对岸的雾气深处，青铜战车辙印消失在通往皇陵的官道上。
更深的雪落下来，掩埋了冯若瑶甲缝里那片带血的青铜鳞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