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一年前。
三清观内,白幡尚且竖着,破旧的道馆里竖挂着长长地白布条,冷风阵阵席卷而来,吹动满地飘散的黄纸钱。
一青年男人被人五花大绑,身上满是被鞭打的伤痕。
满身横肉,脸上自左脸延伸向下横着一条刀疤的道士狠狠朝那人身上甩了一鞭子,狞笑道,
“臭小子,你那个怨种师父死了,他欠的账,得由你来慢慢还。”
男人一口血沫狠狠啐在满脸刀疤的道士脸上,满身戾气,
“你也配提我师父?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道士气急,又狠狠甩了一鞭子,男人偏头,身上皮开肉绽,新伤叠旧伤,血滴滴答答漫在了脚下,却愣是一声没吭。
“臭小子挺抗打!”
他都鞭了一个小时了,臭小子梗着脖子一直恶狠狠盯着他。
“这小子眼神儿有点慎人。”
刀疤男人身旁的小弟低声在他耳边他道。
男人如困兽般被人用铁链锁在柱子上,狼崽子似的眼神恶狠狠盯着他们,嘴角狞笑着扯起,恶鬼一般。
眼底的血红之色在暗夜里骇人的很,似乎要将这几人的面孔深深印在脑子里。
刀疤男人莫名打了个冷战,喘着粗气,一把扔了鞭子,提了提裤腰,转头对两个小弟道,
“老子去撒尿,看好这小子。”
他走了,观里的阳气陡然降低,风过,馆里燃着的蜡烛忽闪跳动,矮个子的道,
“我去燃个蜡烛。”
他战战兢兢踱过去,手指刚捂住火苗,豆大的火光忽然变成了绿色,他猛地睁大眼睛。
一回头,身后竟站着个白衣女鬼!
之所以说是女鬼,因她手中拎着自已的头,她的脑袋竟然是空空如也的!
“啊啊啊啊——”矮个子大叫着狂奔逃跑,被馆里不知道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连滚带爬仓惶奔向山下。
下一个。
女鬼将头安置在自已脑袋上,嘎哒嘎哒转头,将头以常人不可能达到的程度转180度。
眼珠直勾勾盯向高个儿。
高个身下一片热流涌出,眼泪糊了一脸,伏在地上不住磕头,
“大仙啊,饶了我吧,我这辈子也没干啥坏事啊,除了偷了张家的菜,抢了李家的姑娘,砍了陈家的老槐树……”
女鬼似乎是嫌他啰嗦一样,手指一挥,白幡翻涌滚动,在幽幽绿色烛光里,格外慎人。
高个儿边说边退,屁滚尿流滚远了。
至于撒尿的刀疤脸,女鬼甚至还没出场,只哼哼了几句歌,在他身边飘忽转了两圈,便将人吓得差点跌下山崖。
忽然有道虚弱的声音开口道,
“小鬼,给我点根烟。”
女鬼转过身,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甚至将头抛了好几下。
男人手腕被吊着,全身捆绑在柱子上,毫无反应,脸上毫无一点波澜,淡淡道,
“别耍了,知道你没头。”
女鬼自觉没趣儿,领着头安在脖子上,在莫常循周围飘来飘去,白皙瘦长的手指在他身后裤袋里摸来摸去。
“摸够了没?”莫常循幽幽开口,女鬼这才发现他生了一双漂亮得桃花眼,此时正有些促狭看着她。
沈稚手指一顿,终于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忒到了莫常循嘴里。
“乖,给我点上。”莫常循声音含糊,虚弱道。
沈稚歪头,漆黑的眸子直愣愣盯着人不动。
“快点啊!”
男人硬朗的脸上满是不耐烦,眉头紧锁,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鬼也是有脾气的好嘛,她已经大发慈悲给他点烟了,还要怎样!
她抱着胳膊在道馆飘来飘去,没再搭理半死不活的莫常循。
“小鬼,我都要死了,想抽口烟是最后的愿望,这过分吗?”
莫常循的声音怅然,沈稚再一次飘到了他跟前。
这人眼珠极黑,脸色又极白,身上满是血痕,甚至比她还像鬼。
“啧啧,看这流血程度,非死即残。”沈稚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说话声线清扬带着点稚气。
并且没料到,正是这点同情心,害了她整只鬼。
难得发一次善心的沈稚不但用磷磷鬼火给他点上了烟,还帮他吊着他的铁链,连带着解开了捆着他的绳子。
烟雾在道馆弥漫开来,沈稚的身形变得缥缈不定。
“过来。”莫常循招了招手。
瞧这语气,使唤狗呢。
沈稚正打算呲牙再吓唬这不知好歹的人类,刚一回头,脖颈上竟被他甩上一根狗链!
什么玩意儿!
沈稚气疯了,要撕开这黑色套环,奈何任她使尽浑身力气也挣脱不开,而且居然越缠越紧。
农夫与蛇的故事这辈子没想到会在她身上上演。
莫常循冷哼一声,手指勾住锁链一头,猛地一扯,沈稚往前一扑,险些跌在他身上。
莫常循扯着黑色链条道,开口道,
“背我去医院。”
他又补了一句,
“缚灵锁只有我能解开,若是我死了,你别想摘下了。”
沈稚怒视他,咯吱咯吱咬着牙,刚刚还干净纯洁的透明小灵魂,现在已经鬼气缠身,黑气铺天盖地,瞬间蔓延至莫常循身上。
眼前的人虚弱不堪,却丝毫不在意她发怒,手指捏着连接她脖颈的铁链,斜斜挑着嘴角,眼神玩味。
片刻后,沈稚还是认命地还是蹲下身,收了黑气。
她那黑气纯纯吓唬人的,没半分作用,甚至悲催的是,她本身也没什么杀伤力。
已经是鬼了,还是对自已好一点,对自已的脖子好一点吧。
沈稚郁闷地背着莫常循往医院方向飘,越想越愤恨,她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一个人逮住了!
说出去让她的鬼脸往哪儿搁!
于是扭头对搭在她肩膀上紧锁着眉头的脑袋道,
“当人有什么好的,要承受世界上这么多苦难,不如你和我一块做鬼快活吧。”
她的声音甜冽,在莫常循脑袋边耳语,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莫常循神色复杂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前的鬼确实生了个好皮相,看他的眼神清透见底,似乎是在真心实意的建议。
他沉沉低笑两声,笑完又咳嗽,
“也行,反正老道士撇下我西去了,扔给我一堆烂摊子,不如我下地府跟你这小美人作伴吧。”
还没等沈稚亮起眼眸,他下一句又接上,
“不过,我可不想做个痛死鬼,在我死之前,你快点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沈稚目光缓缓落在他血流不止地大大小小伤口上,沉吟两秒。
让人这么痛苦地死去也确实不太地道。
她不自觉间加快了飘动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