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冷,粘稠,黑暗。
叶尘的意识如同沉在墨黑冰洋的深处,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沉重的淤泥和刺骨的寒意狠狠拖拽回去。身体的感觉是模糊的,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微弱地、不甘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濒死的鱼在干涸的泥地里徒劳地拍打。
“锚点…”
“方舟…”
“启动…”
江少陵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低语,在意识的混沌深处反复回响,与记忆中火场里黑袍人的船锚戒指、老刀断指的血书、基地船锚标记闪烁的湮灭红光疯狂交织!形成一条冰冷、黑暗、缠绕着无数牺牲者亡魂的锁链,狠狠勒紧他濒临破碎的灵魂!
“尘哥哥…”
“冷…”
“好冷…”
林晚晴微弱到近乎虚无的声音,如同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星火,穿透厚重的黑暗和冰冷,狠狠灼烧着叶尘的心脏!比身体的剧痛更甚!那是灵魂被撕裂的痛楚!晚晴还在等他!她需要他!
轰——!!!
意识深处再次爆发出不甘的轰鸣!如同困兽撞向囚笼的最后疯狂!
压在他身上的沉重废墟,似乎被这股源自灵魂的意志撼动,发出细微的呻吟!
“呃…”叶尘猛地从濒死的泥沼中挣脱出一丝清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滚烫的血沫,喷溅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碎块上。剧痛如同苏醒的毒龙,瞬间席卷全身!后背被钢筋贯穿的伤口、断裂的肋骨、被砸伤的内脏…所有痛苦同时爆发,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被咬出血来,浓重的铁锈味刺激着麻木的神经。他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瞪视着上方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右手,那只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沾满血污的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块冰冷刺骨、边缘锋利的船锚金属碎片!
碎片尖锐的棱角深深刺入掌心,带来清晰的、撕裂皮肉的痛感。这痛感,是锚点,将他濒临溃散的意识死死钉在现实的炼狱里!提醒他血仇未报!提醒他还有人需要守护!
晚晴…阿九…
通讯器屏幕上那微弱却坚定的绿色光点,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顽强闪烁!阿九知道他还活着!阿九一定在想办法!他不能放弃!绝不能!
求生的意志在剧痛和绝望的废墟下如同岩浆般奔涌!叶尘开始尝试挪动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发力,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和肌肉撕裂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混合着冰冷的血污,变得粘稠而沉重。他艰难地活动着右手,手指在身下冰冷粗糙的地面和压在身上的混凝土碎块边缘摸索,寻找着任何可以借力的缝隙或支撑点。
突然!
指尖触碰到了压在胸腹之间、一根坚硬的、冰冷的、带有棱角的金属杆状物!是废墟中扭曲的钢筋?不!触感不对!更光滑,更冰冷!
叶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用尽力气,用指尖抠住那个物体,一点一点地将其从身下的碎石和血污中拖拽出来!
借着废墟缝隙中透入的、极其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微光,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截断裂的、约莫半尺长的金属注射器针管!针管本身是某种高强度合金,在巨大的冲击和挤压下竟然没有完全碎裂,只是扭曲变形。针管内部残留着极其微量的、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幽蓝色荧光的液体!这荧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鬼火般微弱闪烁!
叶尘的瞳孔骤然缩紧!这颜色…这粘稠度…他见过!在灯塔爆炸前,那个被灰枭拼死带出来的“样本”试管里!在老刀描述的、人贩窝点那些孩子手臂上发现的蓝色针孔痕迹里!在阿九检测出的“Prometheus(普罗米修斯)”基因序列报告里!
“Prometheus”…蓝色针剂…船锚组织…
一条冰冷的线索瞬间在叶尘脑海中贯通!江少陵背后的组织,不仅在收集“素材”和“锚点”,还在进行着某种可怕的基因实验!这针剂…就是关键!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清晰震感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猛地穿透了厚重的废墟阻隔,狠狠撞在叶尘的意识层面!
这波动…冰冷!狂暴!带着一种被强行侵入、濒临崩溃的绝望和反抗意志!
是晚晴!!!
叶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这感觉…比在冰窟里她爆发“零度灼烧”时更加清晰!更加…痛苦!她遭遇了什么?!江少陵对她做了什么?!
几乎在这股波动传来的同一刹那!
叶尘手中紧握的那截断裂针管里,残留的微量幽蓝色荧光液体,如同被唤醒的活物,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幽蓝的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在扭曲的针管内部流淌、汇聚!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带着刺骨寒意的能量,顺着叶尘紧握针管的手掌,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刺入他的体内!
“呃啊——!”叶尘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那能量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灼烧感”!它疯狂地涌入他残破的身体,与他体内奔涌的愤怒、绝望、守护的执念,以及…某种潜藏在血脉深处、被前世记忆碎片反复冲刷的、属于“灰枭”的烙印,狠狠碰撞在一起!
轰——!!!
意识深处,如同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
不再是零散的碎片!而是一段连贯的、带着硝烟、鲜血和烈焰轰鸣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垮了记忆的闸门!
* * *
(记忆闪回)
烈焰!冲天的烈焰吞噬着废弃的化工厂!扭曲的钢筋如同巨兽的骨架,在火光中发出呻吟!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化学毒气!
“灰枭!报告位置!”叶尘(前世)嘶哑的吼声在爆炸的轰鸣和通讯器的电流杂音中响起。他穿着厚重的防弹战术背心,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如鹰隼,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射着火舌,压制着前方掩体后射来的子弹!他的胸前,那块刻着“夜鹰”代号的军牌,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咳咳…夜鹰!目标‘样本’己获取!但…‘锚点’信号突然消失!重复!‘锚点’信号消失!”通讯器里传来灰枭(老刀)剧烈咳嗽和喘息的声音,充满了惊惶,“我们中计了!这是个陷阱!”
“坚持住!灰枭!报告你的坐标!我马上…”叶尘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侧后方制高点,一个戴着兜帽的黑影!如同融于夜色的死神!那黑影的右手抬起,指间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在火光下清晰无比——船锚浮雕,尖端刺入扭曲圆环!
黑影的嘴唇无声翕动。
咻——!!!
一枚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弹,撕裂浓烟,带着死亡的狞笑,精准地射向灰枭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叶尘目眦欲裂的咆哮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中!
轰——!!!
冲天的火球吞噬了灰枭所在的位置!巨大的冲击波将叶尘狠狠掀飞!他重重摔在地上,头盔滚落,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蜂鸣和火焰燃烧的咆哮!
就在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片火海的瞬间!
制高点上,那个戴着兜帽的黑影,缓缓放下了发射筒。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了硝烟和火光,精准地锁定了摔倒在地的叶尘!
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嘲弄!
* * *
“啊——!!!”现实中,深埋在废墟下的叶尘,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嘶吼!这声嘶吼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融合了前世今生所有血仇、所有愤怒、所有不甘的终极咆哮!巨大的声浪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头顶的碎屑簌簌落下!
他全都想起来了!灰枭!老刀!那场致命的伏击!那个戴着船锚戒指的黑袍人!那冰冷嘲弄的目光!那个代号“夜鹰”的自己!
“江少陵——!!!”一个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滔天血海深仇的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从叶尘撕裂的喉咙里挤出!前世今生的迷雾被彻底撕开!那个制高点上戴着兜帽的黑影,那冰冷的嘲弄目光,与今生江少陵金丝眼镜后那优雅而残忍的眼神,瞬间重叠!
是他!就是他!那个引爆火箭弹,杀死灰枭(老刀),最终也在前世火场中杀死自己的幕后黑手!江少陵!他就是船锚组织的人!他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这股洞悉真相的滔天恨意,混合着手中幽蓝针剂传来的冰冷狂暴能量,以及体内被彻底点燃的、属于“夜鹰”的战斗本能和杀戮意志,在叶尘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杀意的力场,以叶尘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覆盖在他身上的沉重混凝土碎块,发出密集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咔嚓”声!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了碎块的表面!
“呃啊——!!!”叶尘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的身体猛地向上拱起!全身的肌肉在意志的绝对支配下,爆发出超越生理极限的力量!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后背的伤口鲜血狂喷!但他毫不在意!
轰——!!!
压在他身上的、布满裂纹的沉重废墟,被这股源自灵魂和肉体的双重爆发力,硬生生顶开、崩碎!
烟尘弥漫!碎石飞溅!
一个浴血的、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崩塌的废墟中站了起来!
叶尘!他站起来了!
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断裂的肋骨刺破皮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但他站得笔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有迷茫和痛苦,只剩下一种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凝结了所有血仇与杀意的绝对冰冷!他右手紧握着那截残留着幽蓝荧光的断裂针管,左手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船锚碎片,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砸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他抬起头,布满血污和灰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穿透弥漫的烟尘和地下空间深处尚未熄灭的零星火焰,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死死锁定了某个方向——那是医院核心区域的方向!是手术室的方向!
“晚晴…”一个嘶哑低沉到极致的名字,从他干裂的嘴唇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温柔,“等我。”
话音未落!
叶尘的身体猛地动了!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迟滞!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前世“夜鹰”才拥有的、千锤百炼的战术规避本能!他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瞬间闪入旁边尚未完全崩塌的、堆满扭曲设备残骸的阴影之中!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同一刹那!
咻!咻!咻!
三道炽热的蓝白色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獠牙,撕裂烟尘,狠狠轰击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地面瞬间被气化出一个焦黑的熔融坑洞!高温将周围的碎石熔成了暗红色的玻璃体!
是那三个撤离的机械战士!它们并未走远!湮灭程序似乎并未完全摧毁它们!它们冰冷的电子眼,如同地狱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叶尘消失的阴影区域!沉重的金属脚步声带着死亡的韵律,迅速逼近!
阴影中,叶尘紧贴着冰冷扭曲的金属残骸,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后背的伤口在刚才的爆发中彻底撕裂,温热的血液顺着脊椎不断流淌,带走宝贵的体温和力量。
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手中紧握的两样东西:残留幽蓝荧光的针管,冰冷的船锚碎片。一个代表着船锚组织正在进行的可怕实验,一个代表着他们犯下的累累血债!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眼中凝聚。他没有武器,重伤濒死。但前世“夜鹰”的战斗本能和记忆,如同解封的武器库,正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涌!格斗!刺杀!陷阱!利用环境!以弱胜强!无数在枪林弹雨和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杀戮技巧,正与今生这具残破身体的极限痛苦疯狂融合!
“第一个。”叶尘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刮出的寒风。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缓慢而稳定地,在冰冷的船锚碎片边缘,那个扭曲的圆圈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带着血痕的印记。
如同…死亡的计数开始。
他微微弓起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设备残骸的缝隙,死死锁定那三个正在扇形包抄逼近的、闪烁着冰冷红光的机械杀戮兵器。手中的断裂针管,残留的幽蓝荧光,在阴影中无声地流淌、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