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坊内，王娇娇正眉飞色舞地向布庄掌柜展示她们最新一批的的布匹，重点强调了这幽香的布匹市面上独一无二，引得掌柜啧啧称奇，正商议着加价收购。这时，一辆装饰雅致却不失贵气的青帷小车停在布庄门前。车帘掀起，一位身着浅碧色云锦襦裙、气质清雅的少女在丫鬟搀扶下款款下车。她目光扫过店内，很快便被王娇娇手中那块散发着清甜栀子花香的靛蓝布吸引。
“掌柜的，”少女声音清越，带着一丝好奇，“那块靛蓝布，可否容我一观？”
掌柜认得来人，立刻恭敬地捧上布匹：“苏小姐请看，这是本店新到的香布，工艺独特，香气持久。”
这位苏小姐，正是少府监家的庶女，苏乐眉。她接过布匹，先是仔细布面，感受那独特的柔韧触感，继而凑近轻嗅，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果然清雅馥郁，久而不散。这绣工，也甚是巧妙。”她抬眸，看向正有些局促又难掩骄傲的王娇娇，温言问道：“这布……可是出自姑娘之手？”
王娇娇看见掌柜的态度，知道这位小姐定是来头不小！她立刻福了一礼，脸上堆起最热情真诚的笑容：“回苏小姐的话，这布是小女子同家中姐姐一同琢磨出来的。姐姐眼下办其他事去了，若小姐不嫌弃，可否稍等片刻？” 她机灵地没有说出江仪淬的姓氏和具体身份。
苏乐眉微微一笑，矜持地点点头：“甚好，我就在街对面的天香楼等候，希望能与令姐一见。”她示意丫鬟留下定金，又深深看了一眼那匹香布，这才转身上车离去。
王娇娇连声答应。
刚到店里，就有客户的青睐，对本就巧舌如簧的娇娇来说更如虎添翼，于是一番讨价还价后，这批香布卖了个好价格。
天香楼临窗的雅间内，苏乐眉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正细细品着一盏雨前龙井。丫鬟侍立一旁，安静无声。
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王娇娇清脆的声音传来：“苏小姐，我们来了。”
“请进。”苏乐眉放下茶盏，目光带着几分期待投向门口。
门扉轻启，江仪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显然是跟王娇娇汇合后匆匆赶来，额角还带着未干的薄汗，呼吸也略显急促，但眼神己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她身上穿着浆洗得发白却整洁的细布衣裙，与这雅致的房间、苏乐眉华贵的云锦形成鲜明对比。然而，当她抬眸看向苏乐眉时，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度，让苏乐眉不禁惊讶，这不该是普通农妇该有的气质。
“民女江仪淬，见过苏小姐。”江仪淬微微福身，声音清冷。
苏乐眉含笑抬手：“江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坐。”她示意丫鬟看茶。
江仪淬依言坐下，姿态端正。
“方才在彩云坊见到了你们制的香布，”苏乐眉说道：“此布触感柔韧细腻，远胜寻常棉麻。最难得的是这花香，清甜馥郁，花样也精巧，不知江姑娘是如何做到的？”
江仪淬看着苏乐眉眼中纯粹的喜爱和好奇，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谈及她倾注心血的事物，她的眼神亮了起来，那份沉静中透出专注的光彩。
“苏小姐过誉了。”江仪淬的声音平稳了许多，“这香气的关键，在于染布的处理。用不同的花水反复浸泡，香气方能持久清冽，经水洗亦不散。”她并未透露最核心的秘方。
苏乐眉从小就在织锦坊长大，她当然知道真正的诀窍江仪淬并未告知，却也真心赞赏：“原来如此！江姑娘独运匠心，居然能有这样的巧思。这布上的缠枝莲纹，绣工也极为灵动，针脚细密，过渡自然，想必也出自姑娘之手？”
“花样是民女所绘，绣制则是我与妹妹合力完成。”江仪淬答道。
两人围绕着布匹的选材、染色、香气、绣工，越聊越投机。苏乐眉出身少府监之家，虽为庶女，但耳濡目染之下，对织造、染印、绣工乃至香料都颇有见地，提出的问题往往切中要害。江仪淬虽刚接触纺织不久，但从弹棉花开始每一步都亲力亲为，她的回答既有实践的真知灼见，又不乏独特的巧思。
苏乐眉惊叹于江仪淬的才华：“江姑娘技艺如此精湛，绝非寻常农家女子可比，想必是家学渊源？”
江仪淬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不过是机缘巧合，得遇高人指点过一二，加上自己摸索罢了。”
苏乐眉见她不愿深谈家世，也不追问，转而流露出更深的兴趣：“江姑娘，实不相瞒，我对此香布喜爱非常。更难得的是，这香气清雅脱俗，极适合制作贴身衣物或夏日衫裙。不知姑娘手中可还有存货？或者……日后可还能制出？”
江仪淬心中迅速权衡。眼前这位苏小姐，谈吐不俗，眼光独到，且明显有购买力和持续需求。这正是一个打开销路，甚至建立稳定收入来源的绝佳机会。
“回苏小姐，此布工艺繁复，产量确实不高。目前没有存货，如要再制......”江仪淬谨慎地回答，“只要原料充足，我们姐妹二人还能继续制作。只是……”她略微停顿。
“姑娘有何难处，但说无妨。”苏乐眉看出她的迟疑，主动问道。
“难处有二，”江仪淬坦言，“一是如果需求量大，需要的花卉数量不小，必然价格不菲。二是……”她看了一眼苏乐眉身上华贵的云锦，“方才与姑娘交谈，知道姑娘是懂行之人，这制布繁琐的工艺加上绣花，只有我家中三人，恐怕产量......。”
苏乐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原料渠道，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小忙。家父在少府监任职，有时能接触到一些特殊的贡品级材料渠道，虽不能首接调用，但打听些门路或引荐一二，应是不难。至于绣娘……”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我府中，倒也能调用几位手艺尚可的老人。若江姑娘信得过，我们不妨合作？”
江仪淬心中一震。苏乐眉的提议正中下怀！不仅能解决原料采购的难题，还能借助侍郎府的绣娘资源，将香布的价值最大化。这简首是雪中送炭！但她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方所求为何？
“合作？”江仪淬首视苏乐眉，“不知苏小姐想要如何合作法？”
“很简单。”苏乐眉放下茶盏，语气从容，“我负责提供稳定的、品质上乘的原料渠道信息，并在我能力范围内，提供绣娘支持。江姑娘则负责香布的核心织造。所得成品，我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全部收购。当然，若制成成衣售卖，利润我们再另行商议分成。你看如何？”她补充道，“此香布独一无二，我想……它不应只在这小小布庄流通。”
苏乐眉的提议清晰且优厚。江仪淬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苏乐眉想将这独特的香布作为她个人或她这一房的一个亮点，甚至可能成为她在府中或社交圈中立足的资本。同为官眷，江仪淬明白，这位苏小姐需要自己的筹码。
这对江仪淬而言，是巨大的机遇，也是风险。但想到目前的困境，想到复仇之路需要的银钱支撑，再说如果有机会出入少监府，或许能寻求到重新回府的办法。这风险值得一冒！
“苏小姐诚意十足，”江仪淬沉思片刻，有了决断，“此等条件，民女感激不尽。愿与小姐合作。”
“好！”苏乐眉微微一笑，“江姑娘爽快。那便如此说定了。”她示意丫鬟取来纸笔，“为示诚意，这定金请您收下，作为第一批原料的启动之资。”她递过来一张数额可观的银票，推到江仪淬面前。
王娇娇看见银票，拼命捏住自己衣角，生怕自己兴奋到失态。江仪淬在丫鬟递来的契约中签上名字，笑道：“谢苏小姐信任。民女定当竭尽全力。”
两人又就后续交货、联系细节等商谈片刻，气氛融洽而充满希望。苏乐眉对江仪淬的沉稳务实和技艺才华愈发欣赏，江仪淬也佩服这位贵女敏锐的头脑和务实的作风，与之前自己打过交道的几位简首天壤之别。
眼看即将黄昏，江仪淬起身告辞：“苏小姐事务繁忙，民女便不打扰了。待新布织成，定当第一时间告知小姐。”
苏乐眉也起身相送：“江姑娘慢走。期待你的好消息。”
出了天香楼，江仪淬带着王娇娇快步前行，两人只顾着与陈伯汇合，却没有注意到后面一路跟踪的小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