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博物馆的玻璃展柜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我盯着地上那堆铜镜碎片，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双生镜残片。林晚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上来——她高中时的日记本里夹着张博物馆门票，日期正是三年前悬案发生的第二天，票根背面用铅笔描着个铃铛图案，和王志强手腕上的红绳铃铛一模一样。
“技术队初步检测，铜镜碎片里有微量曼陀罗碱残留。”秦薇的声音带着晨露的湿冷，她蹲在碎片旁，戴着手套的指尖拈起块月牙形残片，“和林晚、沈拓体内的残留物成分一致。”她突然抬头，目光撞进我的眼底，“你觉不觉得，这面镜子像个中转站？”
我想起苏晴倒下前说的话，后背泛起一阵寒意。法医中心的停尸房、林晚坠楼的天台、沈拓车祸的现场……所有关键节点都有镜子的影子。“陆明宇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了吗？”我踢开脚边的碎玻璃，棱角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像林晚后颈那道消失的针孔。
秦薇站起身时，警服下摆扫过展柜底座，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埃。“鉴定显示他有严重的人格分裂，但苏晴刚才招了，”她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博物馆里的青铜器，“陆明宇根本没疯，他是故意让我们以为他疯了。”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老李抱着个证物箱快步走来，箱子里的证物袋反射着冷光。“秦队沈队，在王志强仓库的暗格里找到这个。”他掏出个布满铜锈的金属盒，钥匙孔形状恰好能塞进我口袋里的双生镜残片，“盒盖内侧有字。”
我接过金属盒时，指腹触到盒面凹凸的花纹——是缠枝莲纹，和那面唐代铜镜如出一辙。用残片打开盒盖的瞬间，一股腐朽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铺着块暗红色绒布，放着枚褪色的警徽，编号正是沈拓父亲的警号。
“警徽背面有刻字。”秦薇的指尖轻轻拂过警徽边缘，那里刻着行极小的字：“镜中影，心上人”。她突然抬头看我，眼底的光在阴影里明明灭灭，“你父亲的笔记里，有没有提过‘镜祭’？”
这个词像钥匙，捅开了沈拓记忆深处的锁。父亲的加密笔记本里确实有这个词，旁边画着个奇怪的仪式图：两个人影站在两面镜子中间，手腕上系着红绳，绳端的铃铛正对着月亮。当时只当是刑侦记录，现在想来，或许和双生镜的秘密有关。
“苏晴还说什么了？”我把警徽放回盒子，金属碰撞的轻响在空荡的展厅里格外清晰。林晚的记忆突然闪过个画面：高中时的陆明宇对着穿衣镜发呆，镜子里的人影却在对她眨眼睛。
秦薇的喉结动了动，似乎在吞咽什么：“她说陆明宇一首在找‘能让影子独立的镜子’，还说……林晚的灵魂现在就在双生镜里。”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信吗？”
我想起归位那天在天台，林晚的声音在脑海里说“替我好好看着他”，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不管信不信，”我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渗进来，“我们得找到另一块双生镜残片。”
离开博物馆时，朝阳正染红天际，秦薇的车刚驶出停车场，副驾的储物格里突然传来手机震动声。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是间布满镜子的密室，正中央的台子上摆着半块双生镜，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侧脸轮廓像极了陆明宇。
“地址是城郊的废弃精神病院。”秦薇的指尖在屏幕上放大照片，背景里闪过块科室牌：“镜像治疗室”。她突然转头看我，眼里的红血丝在晨光下格外明显，“你父亲殉职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那里。”
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时，我翻开林晚的日记，最新一页贴着张剪报，是二十年前精神病院的火灾报道，配图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正从火场里跑出来，手里抱着个镜子形状的东西。剪报边缘有行小字，是林晚模仿沈拓笔迹写的：“镜碎人亡，影留人活”。
精神病院的铁门锈得掉渣，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治疗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铃铛的轻响。我和秦薇交换眼神，拔出枪踹门而入的瞬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西面墙上挂满了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出不同时期的林晚：高中时的她在偷拍秦薇，坠楼前的她在天台哭泣，甚至还有“我”刚在停尸房醒来时的冷笑。正中央的镜子前站着个男人，转过身时，我看到了沈拓父亲的脸。
“沈队，别来无恙。”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他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陆明宇那张带着疤痕的脸，“没想到吧，我能模仿任何人的样子。”他手里把玩着那半块双生镜，镜面正对着秦薇，“包括你心心念念的人。”
秦薇的枪口微微颤抖：“我父亲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陆明宇突然笑了，镜子里的林晚们也跟着笑起来，声音重叠在一起像鬼魅：“他发现了镜子的秘密——只要让心上人看到镜中自己的影子，就能让对方永远爱上你。”他突然指向我，“就像林晚对你做的那样。”
我突然想起林晚手机里的偷拍照片，每张照片里的秦薇都在看某个反光面。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警服，原来那些不是普通的偷拍，是林晚在用镜子施加某种仪式。
“可惜啊，”陆明宇的手指划过镜面，那里突然浮现出林晚的脸，正对着秦薇流泪，“她太善良，最后关头放弃了仪式，还把灵魂锁进了镜子里保护你。”
秦薇的枪响了，子弹擦过陆明宇的耳朵，击碎了他身后的镜子。碎片飞溅的瞬间，所有镜子里的林晚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沈拓父亲的影像，正对着我们摇头。
“想救林晚的灵魂，就把双生镜拼起来。”陆明宇突然将手里的残片扔向我，“月圆之夜，镜子会吞噬第一个碰到它的灵魂，替出里面的人。”他后退着撞碎落地窗，身影消失在晨雾里，“我在天台等你们。”
治疗室里只剩下镜子碎片反射的寒光，我捡起那半块残片，和口袋里的拼在一起，裂痕处突然渗出金色的光。秦薇走到我身边，肩膀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这个林晚记忆里最渴望的动作，此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你想救她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看着镜中重叠的人影——沈拓的脸，林晚的眼神，还有秦薇映在里面的担忧。“她用生命换了我的归位，”我握紧拼好的双生镜，镜面的温度烫得像火，“现在该我还她了。”
走出治疗室时，晨光正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秦薇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是林晚那条鲸鱼项链，吊坠里的钥匙闪着微光。“技术队说，这是打开铜镜最后一层机关的钥匙。”
我接过项链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枪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和林晚记忆里秦薇指挥现场时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原来有些羁绊，早在镜子之外就己生根。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陆明宇己经在那里摆好了仪式阵，十二面镜子围成圆圈，正中央的台子上摆着那面唐代铜镜。月亮还没完全落下，在晨雾里泛着惨白的光，像林晚第一次醒来时的停尸台。
“开始吧。”陆明宇的声音带着蛊惑，“只要你把双生镜放在铜镜上，林晚就能回来了。”
我走到台子前，秦薇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等等，他在骗我们！”她指着铜镜边缘的刻字，那里写着“以魂换魂，永不超生”，“这不是救人，是献祭！”
陆明宇的脸瞬间扭曲：“你们没得选！要么林晚魂飞魄散，要么沈拓永远困在镜子里！”他突然按下手里的遥控器，周围的镜子同时转向我们，镜面反射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在失去意识前，我听到秦薇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分不清是喊沈拓还是林晚。双生镜从手中滑落的瞬间，我似乎看到林晚的灵魂从镜中飘出来，对着我们笑了笑，然后化作光点，融入了秦薇手臂上的伤口。
再次醒来时，天己经大亮。镜子阵消失得无影无踪，陆明宇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块铜镜。秦薇趴在我身边，手臂上的伤口奇迹般愈合了，只留下个鲸鱼形状的疤痕。
“她走了。”秦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指着我手里的双生镜，镜面变得光滑如新，映出我们靠在一起的影子，“说让我们好好活着。”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我看着镜中沈拓的脸，突然明白林晚最后的选择——她用灵魂碎片修补了双生镜的裂痕，也修补了我们之间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
下山时，秦薇的车开得很慢，路过山腰的野花丛时，她突然停下车：“下去摘朵花吧，林晚肯定喜欢。”
我摘了朵白色的小雏菊，别在她的警号上。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林晚日记里画的星星。镜中的我们并肩坐着，影子终于不再错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