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冷柜发出低沉的嗡鸣，我盯着解剖台上那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后颈突然泛起熟悉的刺痛。林晚的记忆碎片像受潮的胶片，在脑海里断断续续闪回——同样惨白的灯光，同样冰冷的金属台，只是这次，白布下的人脸我认得。
“死者王志强，男，45岁，昨晚被发现死于自家仓库。”秦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件袋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动，“初步尸检显示，死因是氰化物中毒，但奇怪的是，他的手腕上有和林晚同款的红绳结。”
我转过身时，指尖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器械盘，金属探针落地的脆响在空旷的验尸房里格外刺耳。秦薇弯腰去捡的瞬间，我们的手再次相触，她像触电般缩回，耳根泛起熟悉的红晕——这是沈拓的身体归位后，我们之间挥之不去的默契，带着林晚残留的温度。
“红绳结有什么特殊含义？”我接过她递来的证物照片，照片里的红绳绕了三圈，末端系着个小小的银质铃铛，和林晚坠楼现场发现的那截绳头一模一样。
秦薇的目光落在我手背上的旧疤上——那是警校射击考核时，她的子弹擦过我的手背留下的。“技术队比对过，绳结的打法是特定仪式里的‘锁魂结’，常见于二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她突然顿住，“你父亲当年负责的那起灭门案，受害者手腕上也有这个。”
这句话像冰锥，刺破了沈拓记忆里最深的禁区。父亲的遗物中有本加密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铃铛，旁边写着“夜莺啼血，红绳索命”。我一首以为是父亲的刑侦笔记，现在想来，或许和“夜莺”这个代号有关。
“王志强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我刻意转移话题，目光扫过解剖台旁的金属架，上面摆着死者的随身物品——褪色的工作证显示他是市博物馆的管理员，口袋里的便签上用铅笔写着“三楼西厅，铜镜”。
秦薇的指尖在文件袋上划出细纹：“他十年前因盗窃馆藏文物被开除，和赵峰有过毒品交易记录。更巧的是，”她抬眼看向我，瞳孔在冷光下泛着锐利的光，“他是陆明宇的舅舅。”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林晚的高中相册里，陆明宇身后站着个模糊的中年男人，手腕上正是这种红绳结。“陆明宇现在在哪？”
“在精神病院做鉴定。”秦薇的声音沉了沉，“他声称自己能和镜子里的人对话，还说看到了林晚的影子。”她突然从文件袋里抽出张照片，“这是技术队在王志强仓库找到的，相框后面刻着字。”
照片上是面古朴的铜镜，边缘刻着缠枝莲纹，背面的凹槽里填着朱砂，依稀能辨认出“双生”二字。这让我想起林晚日记里的话：“陆明宇总对着古董镜说话，说里面住着另一个自己。”
离开法医中心时，走廊里迎面走来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胸前的铭牌写着“实习生 苏晴”。她抱着的病理标本盒险些撞到我，道歉时露出对眼尾的痣，像极了林晚偷拍照片里那个咖啡馆服务员。“沈队对不起，”她的目光在我和秦薇之间转了圈，突然笑了，“你们看起来真般配，就像我哥收藏的那对唐代陶俑。”
秦薇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你哥是谁？”
“陆明宇啊。”苏晴歪头笑的时候，酒窝里像盛着蜜，“我是他妹妹，来这儿实习是为了……找我哥藏起来的镜子。”她突然凑近我，压低声音，“林晚姐的手机里，是不是有段关于铜镜的录音？”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林晚加密文件夹里确实有段杂音，现在想来，像是有人在念铜镜的铭文。“你知道些什么？”秦薇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
苏晴却突然后退半步，对着走廊尽头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我哥说，那面镜子能让人互换灵魂，就像……”她的目光透过镜子映出我的脸，突然笑得诡异，“沈队现在这样。”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苏晴正对着镜子做口型，那形状分明是“三楼西厅”。秦薇的对讲机恰在此时响起，是技术队的老李：“秦队，王志强的电脑里有个视频，陆明宇对着铜镜说要找‘沈拓的另一半灵魂’。”
车刚驶出法医中心，我突然想起林晚手机里最后那段视频——背景里闪过的博物馆导览图，三楼西厅用红笔圈了出来。“去博物馆。”我摸出备用手枪上膛，“苏晴在给我们下套。”
秦薇的方向盘打得又快又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里，我摸到了口袋里的双生镜，裂痕里映出两张紧绷的脸。后视镜里，苏晴正站在法医中心门口，对着我们的车举起一面小巧的铜镜，阳光透过镜面，在后备箱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博物馆的闭馆音乐像哀乐，我和秦薇猫腰穿过展厅时，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弹起空洞的回响。三楼西厅的玻璃展柜碎了一地，原本摆放铜镜的位置只剩个底座，旁边的墙上用血写着“归位”二字，笔迹和林晚视频里的代码如出一辙。
“小心点。”秦薇突然拉住我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警服渗进来，“这里的镜子太多了。”
西面墙上的穿衣镜反射着我们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在做着不同的动作——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正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我突然想起陆明宇的话：“镜子里的人会吃掉你的影子。”
展厅中央的展台突然传来响动，苏晴抱着那面铜镜从幕布后走出来，镜面上的朱砂在射灯下泛着妖异的光。“沈队要不要试试？”她把铜镜递过来，镜面里映出的人影突然眨了眨眼，“林晚姐就是这样和你互换的哦。”
秦薇的枪响得又快又准，子弹擦过苏晴的耳际，击碎了她身后的穿衣镜。碎片飞溅的瞬间，我看到镜中的“我”正对着现实中的我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和林晚第一次在停尸房醒来时一模一样。
“这面镜是唐代的‘双生镜’，和沈队的相框镜是一对。”苏晴的声音混在镜子碎裂的脆响里，像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我哥说，凑齐两面镜子，就能让灵魂永远留在喜欢的人身上。”她突然指向秦薇，“就像林晚姐想留在你身边。”
秦薇的第二枪打在铜镜的边缘，镜框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在流血。我趁机扑过去夺镜，指尖触到镜面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海啸般涌来——陆明宇对着镜子许愿要变成沈拓，林晚在镜前哭泣说想永远看着秦薇，甚至还有二十年前，沈拓的父亲对着镜子喃喃自语，说要保护好“双生镜”。
“小心！”秦薇猛地将我推开，苏晴手里的碎镜片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在秦薇的手臂上划开道血口。血珠滴在铜镜上的瞬间，镜面突然炸开强光，我在失去意识前，看到镜中的“我”正伸出手，似乎要抓住现实中的秦薇。
再次睁开眼时，秦薇正掐着我的人中，她手臂上的血滴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展厅里的镜子都碎成了粉末，苏晴倒在地上，怀里还紧紧抱着半块铜镜。“你怎么样？”秦薇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指尖的血蹭在我脸上，像极了林晚第一次在停尸房对她笑时的胭脂。
我突然摸到后颈——那里的针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块平滑的皮肤。口袋里的双生镜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其中一半的背面，新刻着个小小的“薇”字。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我看着秦薇手臂上的伤口，突然想起林晚手机里的最后一条草稿：“原来让灵魂归位的，从来不是镜子。”
秦薇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突然别过脸，耳根红得像被血浸过。阳光透过破碎的展窗照进来，在她身上织成金色的网，我突然明白，有些错位的灵魂，早在彼此的生命里找到了归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