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灰烬还带着焦糊味，我蹲在天台边缘，指尖捻起一块黑色残渣。昨夜的大火烧掉了半个楼顶，陆明宇的尸体被发现在铜镜旁，脸烧得面目全非，只有手腕上那截红绳还保持着完整的锁魂结。
“法医初步判断，是自杀式纵火。”秦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的证物袋里装着枚烧变形的铜铃铛，“铃铛内壁刻着‘夜莺’，和老周供词里的代号一致。”
我转过身时，后腰撞到了半截断裂的排水管，冰凉的触感让林晚的记忆突然闪回——她高中时的周记里画过类似的铃铛，旁边写着“哥哥的生日礼物”。那时的陆明宇还叫陆明，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优等生，照片里的他抱着个古董镜，笑得露出虎牙。
“苏晴招了吗？”我接过证物袋，铃铛的裂痕里卡着片纸屑，展开后能看到“博物馆 借据”的字样。这让我想起王志强口袋里的便签，“三楼西厅”西个字的笔迹和借据上的保管员签名完全一致。
秦薇的靴跟在焦黑的地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她只说陆明宇十年前偷换了博物馆的铜镜，真品一首藏在精神病院。”她突然踢开脚边的铁皮盒，里面滚出几卷胶片，“技术队说这是陆明宇的偷拍，比林晚的还夸张。”
胶片冲洗出来时，我正在警局档案室翻找二十年前的灭门案卷宗。照片上全是秦薇的身影，从警校入学到成为刑侦队长，每个重要节点都被清晰记录。最末一张是火灾前拍的，陆明宇站在镜子前，举着相机对准镜中秦薇的倒影，照片背面写着：“本该属于我的光”。
“找到这个。”秦薇突然把一份尸检报告拍在我面前，死者是灭门案里唯一的幸存者，死亡时间就在王志强遇害的前一天，“死因也是氰化物中毒，但胃容物里有这个。”报告附页的照片上，几粒黑色种子躺在证物袋里，像缩小的铃铛。
林晚的记忆碎片突然刺痛神经——她母亲留下的食谱里，有种名为“铃铛子”的毒药，种子磨成粉后无色无味，正是氰化物的原始形态。“这东西哪有卖？”我指着照片问，指尖无意识地叩击桌面，这个动作和沈拓思考时一模一样。
秦薇的指尖在报告边缘划出浅痕：“全市只有一家中药铺有记载，老板叫陈立，是灭门案死者的远房亲戚。”她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更巧的是，他是苏晴的未婚夫。”
中药铺藏在老城区的巷尾，木质招牌上的“百草堂”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陈立正在柜台后碾药，铜碾槽里的药粉泛着青灰色，闻到的瞬间，林晚记忆里的杏仁味突然具象化——和后颈针孔的残留气味分毫不差。
“沈队秦队想买点什么？”陈立抬头时，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比苏晴的戒指大了两圈，显然是刚摘下不久。货架顶层的玻璃罐里，“铃铛子”三个字的标签被人用指甲划得模糊不清。
秦薇突然碰倒了旁边的药架，当归和枸杞撒了一地。趁陈立弯腰捡拾的瞬间，我拉开他身后的抽屉，里面的账本记录着可疑的交易：“赵峰 3月14日 三钱”“王志强 5月20日 一两”，最后一页写着“陆 剩余七钱”。
“这些钱买的什么？”我把账本拍在柜台上，陈立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悄悄摸向柜台下的东西。秦薇的动作更快，一把按住他的手腕，警徽在阴影里闪着冷光：“需要我们请你回警局说吗？”
审讯室的白炽灯照得人眼晕，陈立的供词像挤牙膏：“铃铛子是陆明宇买的，他说要研究药材……”他的目光在我和秦薇之间游移，突然笑了，“你们知道陆明为什么改名叫陆明宇吗？因为‘明宇’是秦队的曾用名，他从高中就开始模仿你。”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林晚加密相册的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是陆明宇的日记，他在里面记录着如何模仿秦薇的笔迹、喜好，甚至办案风格，最后一页贴着张剪报，是秦薇警校毕业时的照片，旁边写着：“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你”。
“他还让你做过什么？”秦薇的笔在笔录本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林晚的记忆里，高中校庆那天，有人冒充秦薇向林晚告白，现在想来，那人的身高和陆明宇完全一致。
陈立的喉结动了动：“他让我伪造灭门案的尸检报告，把死因改成意外……还说要让沈队的父亲顶罪。”他突然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你们知道吗？双生镜能复制灵魂，陆明宇早就把自己的影子嫁接到沈队身上了！”
这句话让我猛地想起车祸前的瞬间，货车司机的笑容和陆明宇如出一辙。林晚的日记里也写过：“陆明宇看沈队的眼神，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
走出审讯室时，技术队的老李拿着份报告跑过来：“秦队沈队，陈立的银行账户有笔匿名汇款，来自……林晚的工资卡。”附页的转账记录显示，每月五号都有固定金额汇入，最后一笔就在她坠楼前一天。
秦薇的脚步猛地顿住，我摸出林晚的手机，解锁后发现备忘录里有段录音，是她和陈立的对话：“……放心，陆明宇不会怀疑的，他以为我还爱他……”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铜镜转动的轻响。
回到林晚的公寓时，夕阳正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网格状的光斑。我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面的铁皮盒里多了个U盘，标签是林晚的字迹：“给沈拓”。
视频里的林晚坐在铜镜前，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如果沈队看到这个，说明我成功了。陆明宇想利用双生镜复制你的灵魂，取代你留在秦薇身边……我把真正的灵魂碎片藏在了铜镜的夹层里，密码是秦薇的生日。”她突然对着镜头笑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替我告诉她，我从来没怪过她。”
秦薇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走到窗边，肩膀微微颤抖。我想起林晚偷拍的那张照片，秦薇在咖啡馆里对着陆明宇摇头，指尖却在桌下攥紧了拳头——原来她早就知道对方是冒牌货。
夜幕降临时，技术队发来消息：铜镜夹层里的灵魂碎片提取成功，和沈拓的DNA完全匹配。我看着窗外升起的月亮，突然明白林晚最后的计划——她用自己的灵魂作为诱饵，困住了陆明宇的影子，给了我真正归位的可能。
秦薇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那枚烧变形的铜铃铛，轻轻晃了晃。清脆的响声里，林晚的记忆碎片突然变得清晰：高中时的秦薇把便当里的青椒夹给林晚，说“你太瘦了”；暴雨中的秦薇把雨衣披在林晚头上，自己淋得像落汤鸡；甚至还有那次咖啡馆见面，秦薇离开后在街角站了很久，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发呆。
“她从来没说过这些。”秦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像林晚画笔下最温柔的线条。
我想起双生镜里重叠的影子，突然笑了：“有些事，不用她说。”
远处的警笛声渐远，林晚公寓的挂钟敲了十一下。书桌上的玻璃罐里，最后一颗星星纸写着：“镜子照出的不是影子，是不敢说出口的真心。”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我们脚下织成银色的网。我知道，这场关于镜子和灵魂的博弈还没结束，但至少此刻，错位的影子终于找到了并肩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