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
男人说话引起胸腔的震颤,让姜灼惊觉自己抵靠的不是冰冷的金属壁,而是携着寡淡松木香。他整个人也如同盘虬挂悬在崖壁上的,扎人嶙峋却稳当的松,刚巧接住摇摇欲坠的云。
也没有后知后觉的尴尬,姜灼施施然转身,可惜这份从容三秒钟都没撑住。
“呜。” 姜灼一眼就盯住了余烬肩头那根嚣张跋扈的栗色长发,痛心疾首,“我上周刚花一千大洋做的蛋白矫正。”
余烬不明白女人为什么突然炸毛,伸手拂了拂外套褶皱,又分明看见姜灼眼角抽了抽。
余烬:?
不过他向来不擅长揣度女人的心思,自言自语似的温吞道:“我能抽烟吗?”细细考究又透露股子说不出的真诚,像个讨糖果的孩童。
姜灼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随口应了句:“随你。”
余烬点点头,然后又如博物馆里镇馆石膏像,戳在那儿,彻底没声了。
那双眼睛垂着,长睫毛在眼下投了小片阴影,字面意义上的作茧自缚。
“到底抽不抽啊?”
姜灼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个人,而是个焊死了的保险箱,还是沉进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那种,撬都撬不开。
……她就喜欢攻克这种有挑战的事情。
不过吐槽归吐槽,姜灼喉咙眼儿还真被余烬那句荷尔蒙混合尼古丁的“抽烟”勾得有点痒。不提还好,一提,她那带点玩趣的烟瘾就蠢蠢欲动起来。
姜灼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指间那支烟都叼上了,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腾起。
她抬眼扫了下这逼仄狭小的铁盒子,空气里还混着消毒水味儿。火苗噗地灭了,烟被她悻悻地塞回烟盒里。
姜灼好像找到了保险密码。
空气黏糊糊流过体表。孤男寡女共处一梯酝酿出的不是旖旎暧昧,是诡异的沉默。兴许电梯也受不了了,终于叮一声恢复运行,估计又是锁链哪个链条卡住了。
回光返照,眨眼间跳变到六层。
姜灼急不可耐迈出去,与前不久的热情判若两人。并不是不是存着欲擒故纵的意思,姜灼对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大大方方追取。
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连指甲盖都在渴望地叫嚣——床,软乎乎的床。床很好,至少比身旁这个精致的古希腊雕塑强。床不会怪你,床永远在那里等你。
床,我来啦!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
两扇门轴吱呀声撞碎了走道的寂静。
姜灼鞋尖刚抵住自家门槛,隔壁防盗门恰巧也旋开半掌宽的缝,伴随隔壁李奶奶门缝里露出的关切,老年人语调说不出的颤巍,“下雨也不带把伞,没淋着吧。”
姜灼诧异,当了几年邻居彼此也算知根知底。这栋老楼里谁不晓得,独居的陈奶奶早年送走了老伴,晚年又不幸白发人送黑发人——她那当过消防兵的独孙为救跳河的路人,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初春刺骨的河水里。
当然,这都是姜灼搬回来前的事儿了。虽然生活有保障,但姜灼曾不不止一次看到老人对着遗像发呆——小伙子着一袭军装,笑的见牙不见眼。
也因此老人把姜灼当成自己半个孙女,来往还算密切。不过从没从老人口中听说过余烬的存在,有点反常。
姜灼反扣上门。玄关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她望着胡桃木地板想到,“兴许是哪个关系远的后辈。”匆匆给这件事盖棺定论。她只想安心睡一觉,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先。
也没听见余烬怎么回复的,倒是听见老人的笑声如同风过老陶笛,闷闷散在楼道里。
“原来他也会哄人啊。”
姜灼想象不出余烬顶着那张冰山脸吐出幽默诙谐的词汇,怎么想怎么反差。
室内重新装修过一次,老龟内里竟然暗度陈仓焕发第二春。
姜灼把行李箱和背包留在玄关处,高跟鞋潇洒一甩,赤着脚走进浴室。
蒙着水汽的镜子上倒映出姜灼姣好的曲线。
有一说一,姜灼真的很正。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大腿圆润,小腿纤长。皮肤也好,光洁的胴体不仅白皙滑腻,更是一块疤都找不到,这块她妈给她保护的特别好。也不是传统印象的程序员——顶着半秃的油头边艹边敲代码。
姜灼有锻炼的习惯,马甲线清晰流畅。这种火辣的身材配上那张冷艳的脸,反差味十足。当然,如果忽略腰处那只拇指大小的粉色猫猫头的话。
高中那阵迷上hello kitty,母亲不让姜灼纹身。于是姜灼义无反顾攥着零花钱走进了纹身店。这件事姜灼真后悔没听妈的,至今照镜子瞥到依然是两眼一黑吐血昏过去的程度。
随便裹上一条浴巾,姜灼大大咧咧躺到床上,任由春光乍泄在昏昧的房间内,很快便酝酿出睡意。
再睁眼时暮色己经浸透窗帘缝隙,这种昼夜交替的混沌时刻总让人恍惚。
姜灼望着那道横贯被褥的橘黄色光线发了会儿呆,布料褶皱里抖落的细碎光斑像是撒了把褪色的金箔。
抓抓头发,她有点儿轻微的起床气,一把拉开窗帘。没有欣赏小城风光的心思,她只觉得孤零零的夕阳此刻正嘲弄自己努力这么多年,却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烟盒里最后一支烟被她咬得微微发潮,姜灼慵懒孤寂地倚靠在墙边,烟雾碾过干涩的咽喉,又痒又痛。姜灼被呛出声,但她仿佛没有知觉,灵魂抽离出肉体,提线木偶般僵硬机械地大口大口吞咽虚无缥缈的救赎。
像是一个己经迷失于滚热沙海三天三夜的旅人,一阵风沙吹过,管面前的绿洲是海市蜃楼还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至少奔向绿洲的欣喜若狂真的不能再真了。
姜灼抹了把呛出的生理性泪水,脊柱弓成虾硌在冰凉的墙上,细密的刺痛感顺着尾椎往上爬。恍惚间母亲温热的掌心似乎正抚过后背,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后颈皮肤泛起细密疙瘩。
暮色在窗棂切割出的明暗交界线上,悬着柄看不见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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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灼:我要纹身。
姜灼(时光隧道穿越过来),一巴掌过去:“纹密码。”(心满意足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