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台下尽情欢乐的众人,
凯洛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另一种东西
——并非仅仅是生杀予夺,
还有创造和守护这种“热闹”与“安稳”的能力。
此刻,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归属感,
如同篝火中迸溅的小火星,在他心底悄然亮起。
他依旧是凯洛斯·银刃
但此刻,他似乎也成了这片土地上,这些人心中的某种……依靠。
他微微抬起手,向下压了压。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广场上的欢呼声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迅速平息下来,
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仰望着他们的领主,等待着他的话语。
凯洛斯没有长篇大论,
只是用他那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吃好。喝好。”
西个字,简洁到了极点。
短暂的寂静后,更猛烈的欢呼再次爆发!
“吃好!喝好!”士兵们大笑着重复着领主的话,气氛瞬间重回顶点,甚至更加热烈。
这是属于佣兵的语言!
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最实在的关怀!
凯洛斯转身,回到了露台上为他准备的的主位坐下。
维尔德和柳青也跟了上来,在他左右落座。
很快,食物和酒水被流水般送了上来。
他拿起匕首,切下一小块肋排,
肉质紧实弹牙,蕴含着充沛的能量和粗犷的焦香。
味道不错,但他吃得很少,
更多时候是端着那杯清澈的野莓酒,
目光沉静地投向下方沸腾的广场。
篝火跳跃,映照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巴隆和一群佣兵赤着膀子拼酒,吼声震天,
喷溅的酒沫在火光下闪烁;
格鲁姆心疼地看着被快速消耗的酒桶,
小脸纠结,但还是被热情的矮人工匠学徒拉着灌了几口,呛得满脸通红;
柳青端着酒杯,如同优雅的猎手,在人群中穿梭,
与各个头目谈笑风生,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一切信息;
维尔德则依旧坐在他的左下方位置细细品酒。
但眼神却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更远处,是尽情吃喝、载歌载舞的普通佣兵和镇民,
笑声、歌声、碰杯声交织成一曲最原始的生命赞歌。
孩子们在篝火旁追逐打闹,小脸被烤得红扑扑的。
这份喧闹的、充满烟火气的温馨,
像涓涓细流,持续冲刷着凯洛斯冰封的心防。
对橡木镇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涌来,
皮特叔叔宽厚的手掌,
艾莉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和甜甜的笑容……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心里的灼痛感一波波袭来……
就在这时,维尔德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手。
一个身影端着酒壶,低着头,脚步轻盈地走了上来,开始为凯洛斯和维尔德斟酒。
凯洛斯起初并未在意,但当那双捧着酒壶的手伸到他面前时,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那是一双白皙、纤细,却带着些许劳作痕迹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他的视线顺着那双手向上移去。
………………
来人穿着佣兵团后勤女仆的粗布衣裙,身形窈窕。
当她微微抬起头,为凯洛斯面前的酒杯斟满深琥珀色的朗姆酒时,
火光恰好照亮了她的侧脸。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不像佣兵小镇该有的模样。
最让凯洛斯心头微震的是——她有着一头如同夜色般的黑色长发,
以及一双……与他一样,深邃如墨的黑眸!
在周围大多是金发、棕发、红发的人群中,
这纯粹的黑是如此醒目,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女孩似乎感受到凯洛斯的注视,
斟酒的动作微微一滞,
随即更加恭谨地低下头,
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小片阴影,
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大人,您的酒。”
“嗯。”
凯洛斯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她低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但那双黑眸,却在他心底留下了一抹异样的痕迹。
维尔德适时地开口介绍道:
“领主,这位是阿雅。
之前负责总部的一些杂务,手脚还算利落。
霍家村遭了灾,来投奔亲戚,
可惜……她亲戚是火狼佣兵团的,也没了。
身份暂时无法核实,按规矩只能先在领主府里做些杂事,
我看她还算本分,就让她今晚上来伺候着。”
凯洛斯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规矩是他定的,维尔德的安排也合乎情理。
一个无依无靠、身份不明的孤女罢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
目光重新投向下方欢乐的人群和跳跃的篝火。
阿雅则安静地退到凯洛斯身后阴影处,
如同一个真正的、本分的侍女。
她低垂着眼帘,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谦卑。
唯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那双深邃的黑眸会抬起,
飞快地扫过凯洛斯的背影,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同观察猎物般的锐利光芒,
随即又迅速隐没在恭顺的表象之下。
她完美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侥幸逃生的孤女。
篝火的暖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
却似乎无法真正触及她眼底深处的冰冷。
“唉,”
维尔德叹了口气,
“这孩子命苦。霍克团长出事前,
一首把她寄养在镇子东边几十里外霍家村的外婆家。
一周前,霍家村突然遭遇了兽潮袭击,整个村子……
只有她因为在河边洗衣服,侥幸逃了出来。
她一路逃难来黑石镇找父亲,结果……”
维尔德摇摇头,语气沉重,
“就在她来的前一天,魔剑的畜生就血洗了火狼的驻地………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火狼的废墟里哭得昏天黑地。”
维尔德看向阿雅的目光带着同情:
“听了她的讲述,我也只能感叹她命大。
早来一天,怕是也遭了魔剑的毒手。
按照您定下的规矩,身份无法确证者不能成为镇民。
但念在跟霍克团长也算有些交情,
我实在不忍心把她赶出去自生自灭。
就先让她在佣兵团做些打杂的活儿,
好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也方便照看一二。”
阿雅听着维尔德讲述她的“悲惨身世”,
眼圈又红了,晶莹的泪珠在黑色的眼眸中打转,
泫然欲泣的模样我见犹怜。
她再次深深低下头,哽咽道:
“谢谢…谢谢维尔德副统领收留,谢谢大人……
阿雅什么都能做,会努力干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