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冬天裹着煤灰般的阴霾，苏程潇蜷缩在情报队的火盆前，看着跳动的火苗将张麻子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这个满脸横肉的伪军小头目正剔着牙，浑浊的眼珠时不时瞟向他放在桌上的钢笔 —— 那支钢笔的笔帽内侧，藏着地下党最新的联络暗号。
“程少佐这派头，怕是不久就要骑到佐藤太君头上了？” 张麻子突然阴阳怪气地开口，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火盆里的炭灰簌簌飞扬。苏程潇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茶水在杯口荡出细小的涟漪。三天前，他在军火库传递情报时，分明瞥见这双沾满烟渍的手在窗外一闪而过。
“张队长说笑了。” 苏程潇抬起头，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却在低头时飞快地扫了眼墙角 —— 那里的老鼠洞被青禾用红绳做了标记，意味着有紧急情报。他端起茶杯轻抿，滚烫的茶水冲淡了喉间的血腥味 —— 昨夜在城南破庙，他刚用 “寒星” 解决了两名日军密探。
夜幕降临时，苏程潇趁着巡逻间隙溜出情报队。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脚步匆匆地拐进一条暗巷。青禾早己等在那里，怀中抱着个油纸包：“师兄，老吴他们破译了黑龙密码本，日军要在三天后……” 话未说完，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程潇瞳孔骤缩，猛地将青禾拽进旁边的米店。门板 “吱呀” 一声轻响，他瞥见张麻子举着灯笼的身影从窗前晃过，灯笼上 “伪军巡逻” 的字样在雪夜里格外刺眼。青禾吓得浑身发抖，他却在她耳边低语：“去城西铁匠铺，让老陈准备三把刻着樱花纹的匕首。”
回到住处，苏程潇在油灯下展开地图。徐州城的街巷在昏黄的光晕中宛如蛛网，而张麻子的家，就藏在城东那条布满妓院的醉仙巷里。他摸出钢笔，在纸上写下几行日文，字体刻意模仿着佐藤的笔迹。窗外的北风呼啸着，将信纸吹得哗哗作响，却盖不住他加快的心跳声。
次日清晨，苏程潇故意将钢笔落在食堂。当张麻子那双贪婪的眼睛盯上笔帽时，他正靠在门框上，装作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佐藤赏的手枪。果不其然，中午时分，他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了被翻动的痕迹 —— 那张写着日文的纸条，己经不翼而飞。
“程少佐，佐藤太君请你去审讯室。” 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苏程潇心中冷笑，却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莫…… 莫非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一路上，他数着走廊的地砖，当数到第七块松动的青砖时，迅速将袖中的假情报塞进砖缝 —— 那上面用朱砂画着共党的接头暗号，落款处还按了个清晰的指纹。
审讯室的铁门重重关上，佐藤的军刀己经抵在他咽喉。“程啸，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张麻子的怀里，会有皇军的机密文件？” 佐藤的声音冰冷如霜，刀刃上的寒光映得苏程潇脸色惨白。他却突然 “噗通” 跪地，声泪俱下：“太君明察！小人今早丢了钢笔，那纸条上的字，分明是有人模仿太君的笔迹！”
佐藤的眼神闪过一丝狐疑，军刀却没有放下。苏程潇趁机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纸条，上面是他提前伪造的张麻子与地下党联络的信件：“小人昨晚跟踪张麻子，亲眼看见他和一个穿灰布衫的人接头！”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小人本想第一时间向太君汇报，却不想反被诬陷……”
“八嘎！” 佐藤暴怒，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把张麻子给我带来！” 当张麻子被拖进审讯室时，苏程潇注意到他后腰别着的，正是自己让老陈打造的樱花纹匕首。“这…… 这是有人栽赃！” 张麻子看到证据，吓得尿了裤子，“程啸！你这个狗汉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程潇却再次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太君，小人愿亲自处决叛徒，以表忠心！”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张麻子的家眷说不定也与共党有关，不如……”“你的，大大的忠心！” 佐藤满意地点头，“今晚，就去他家里搜查！”
子夜时分，苏程潇带着一队日军踹开张麻子家的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醒了里屋的妇人。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看到明晃晃的刺刀，吓得瘫倒在地。苏程潇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看到了南京城里那些被日军屠戮的妇孺。
“搜！”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大声下令。当士兵们翻出藏在墙缝里的 “通共证据” 时，张麻子的妻子突然扑过来：“冤枉啊！这都是有人陷害！” 苏程潇别过脸，不敢看她绝望的眼神。他知道，那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自己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张麻子被押走时，凄厉的惨叫声在巷子里回荡。苏程潇站在原地，听着婴儿的啼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师父曾说：“侠之大者，虽千万人吾往矣，但绝不能伤无辜。” 可在这乱世中，为了完成使命，他不得不一次次违背自己的良心。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苏程潇又悄悄折返。他将一袋银元放在门槛上，犹豫再三，还是在门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 “忍” 字 —— 这是地下党的暗语，意为 “暂时隐忍，终会光明”。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将银元与字迹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回到情报队，佐藤正在办公室等他。“程啸君，干得不错！” 佐藤扔给他一瓶清酒，“从今天起，张麻子的地盘归你管。” 苏程潇接过酒瓶，指尖却在颤抖。酒液辛辣刺鼻，他却一饮而尽，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深夜，他独自坐在屋顶，望着徐州城的万家灯火。远处的炮楼里，探照灯如同一柄柄惨白的利剑，划破夜空。他摸出怀中的入党誓词残页，在月光下，那些被血渍浸透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 他在心中默念，泪水悄然滑落。
第二天，张麻子被处决的消息传遍了徐州城。人们看着城墙上悬挂的首级，纷纷唾骂这个 “通共的汉奸”。苏程潇混在人群中，听着百姓们的咒骂声，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又背负了一条人命，可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有些牺牲，似乎早己注定。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三天后的深夜，苏程潇在整理张麻子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破旧的账本。账本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张麻子和妻儿的合影，三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照片背后，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等打完仗，就带你们去南京看夫子庙。”
苏程潇的手剧烈颤抖，账本 “啪” 地掉在地上。他突然想起张麻子被处决前那怨毒的眼神，想起他妻子绝望的哭喊，想起婴儿的啼哭声。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和那些侵略者一样，正在亲手摧毁一个个家庭的希望。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禾神色慌张地闯进来：“师兄，不好了！佐藤发现那批樱花纹匕首有问题，正在彻查铁匠铺！老陈…… 老陈他……” 苏程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更大的危机，己经向他逼近。而他，必须再次在这黑暗的深渊中，寻找一线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