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雾海深处那片糜烂紫瘴尚未散去,复仇的烈焰仍在灼烧八岐蛇巢的伤口,致命的阴云却己悄然遮蔽了苍云主岛的侧翼。
赤霄岛,作为苍云巨岛东南方向新构筑的前沿支撑点,此刻正笼罩在一片奇异的平静中。岛屿边缘临时构筑的简易工事后,藤甲兵警惕地扫视着被硫磺浓烟与战争余烬染成铅灰色的云海。岛心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数百名从后方岛屿转移至此的妇孺老弱,正沉默地排队领取掺着野菜的糊糊粥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压抑的气氛。黄忠,这位须发皆白却依旧脊梁笔首的老将,披挂着厚重的陨铁鳞甲,亲率百名亲卫巡视防线。他那双阅尽沧桑、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过每一片可疑的阴影,手中的陨铁巨弓“穿云”弓弦紧绷,一支特制的破甲锥箭虚搭其上,闪烁着幽冷寒光。
“黄老将军,歇息片刻吧。”一名负责粥棚的小校捧着水碗上前,声音带着敬重。
黄忠微微摇头,目光依旧锁定在视野尽头的云海深处:“倭寇如蛇,最毒在噬咬之前。越是宁静,越不可松懈……”话音未落,他那双久经沙场的耳朵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嗡鸣——
不是风舟的磁晶旋翼声,更非巨弩破空之啸!
那是……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亿万毒蜂振翅的嗡鸣!尖锐、混乱、充满毁灭的疯狂!
“敌袭——!天空!”黄忠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赤霄岛的平静!他猛地举弓向天,鹰眼瞬间锁定了从硫磺浓烟遮蔽的死角骤然俯冲而下的恐怖景象!
不是船!是近百只造型狰狞扭曲、如同巨大蝙蝠骨架拼接而成的飞行器!通体覆盖着漆黑的吸光涂料,尖锐的翼骨末端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芒!每只“蝠船”的腹部,都捆绑着数名赤膊上身、肌肉虬结、眼神却空洞麻木如同行尸的倭寇死士!他们双手被牢牢束缚在简陋的操控杆上,唯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自杀蝠船!以血肉为燃料,以疯狂为驱动的绝命俯冲!
嗡鸣刹那变为撕裂耳膜的尖啸!
近百自杀蝠船如同从地狱深渊扑出的食腐怪鸟群,以近乎垂首的角度,朝着赤霄岛上人群最密集的聚集区——那些尚未来得及进入掩体的妇孺老弱(其他玩家用钓竿钓上来的)——亡命俯冲而下!
“举盾——!”
“护住百姓!!!”
藤甲兵的嘶吼与妇孺惊恐的尖叫混杂在一起,瞬间响彻岛屿!
黄忠须发戟张,虎目圆睁!穿云弓在他手中爆发出刺耳的铮鸣!嗡——!
一道流星撕裂空气!
噗嗤!
冲在最前、眼看就要撞入人群的自杀蝠船被精准贯穿!操控杆上那名倭寇死士的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爆开!失去控制的蝠船打着旋撞向岛缘的岩石,轰然炸成一团火球!
崩!崩!崩!
黄忠双臂肌肉坟起,陨铁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箭如连珠!一支支破甲锥箭带着他毕生的功力与怒火狂飙怒射!空中接连爆开凄厉的血花与火光!被射爆头颅的死士、失控翻滚的解体蝠船,如同下饺子般坠落!
“老将军神射!”
“拦住它们!”
士兵们的欢呼刚刚响起,却瞬间被更大的绝望吞没!太多了!蝠船太密集!自杀式的冲锋根本无视伤亡!被黄忠射爆的只是极小一部分!更多的蝠船,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同归于尽的癫狂,己然冲破了稀疏的弓弩拦截网,挟着死亡阴影笼罩而下!
距离地面,不足百丈!
尖锐的破空声刺痛耳膜!蝠船死士眼中最后的疯狂与下方妇孺瞳孔中的恐惧清晰可见!
“来不及了!躲啊!”有人绝望地嘶喊。
千钧一发!
“陌刀卫!绞肉阵!”
黄忠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他竟弃弓于地!陨铁巨弓“咚”地一声嵌入岩石!
须发皆白的身影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鳞甲反光),逆着俯冲的蝠船洪流,悍然扑向那死亡阴影最浓重、百姓最密集的中心!
“随将军杀——!”最后守卫在他身边的十余名陌刀卫精锐,没有半分犹豫,嘶吼着挥舞陌刀紧随其后,如同扑向巨浪的礁石!
轰!轰!轰!
自杀蝠船狠狠砸落!
泥土、碎石、血肉瞬间爆开!
巨大的冲击力将地面砸出深坑!捆绑在蝠船腹部的倭寇死士在撞击瞬间化作漫天血雨肉泥!淬毒的翼骨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西方!
“呃啊!”
“救命!”
惨呼连连!人群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瞬间陷入混乱与死亡!
陌刀卫的陨铁巨刃在撞击的尘烟与血雾中疯狂劈斩!斩断蝠船的骨架!劈开试图挥舞短刃扑向民众的残存死士!刀锋撕裂血肉骨骼的闷响不绝于耳!他们用身体铸成一道血肉堤坝,死死顶住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
黄忠立于人群的最前方,陨铁鳞甲上瞬间布满撞击的凹痕与淬毒翼骨刮擦出的刺耳火星!他手中无弓,唯有那把伴随他征战一生的环首首刀!刀光如雪,快如惊鸿!每一刀挥出,必有一只扑近的蝠船被斩断关键翼骨,或是一只狰狞扑来的倭寇死士被拦腰斩断!
“退!向岛西岩洞退!”他的吼声在爆炸与惨嚎中依旧清晰,如同定海神针!
百姓在他的掩护下,哭喊着、踉跄着向相对安全的岛西岩洞区域奔逃。混乱中,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脚下的尸体绊倒,婴儿脱手飞出!
黄忠眼角余光瞥见,身影如电!环首刀一个凌厉的回旋,将侧面扑来的两名死士斩首,同时左臂如铁钳般探出,于千钧一发之际稳稳抄住襁褓!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臂甲铿锵作响!
“哇——!”婴儿受惊的啼哭声撕心裂肺。
“快走!”黄忠将婴儿塞回扑过来的妇人怀中,猛地将她推向后方安全区域,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挡在了更多惊恐奔来的百姓与再度俯冲而至的自杀蝠船之间!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如同暴雨打芭蕉!
十数支从不同角度、不同蝠船上射出的、淬着诡异幽蓝剧毒的重型吹箭,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钉在了黄忠毫无防备的后背!陨铁鳞甲挡住了大部分,但那强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伟岸的身躯猛地一晃!更有几支刁钻的箭矢,穿透了甲片的薄弱连接处,深深嵌入血肉!
剧毒!倭寇特制的麻痹神经、侵蚀脏腑的混合蛇毒!
黄忠的动作骤然一滞!环首刀挥出的轨迹慢了半拍!一只蝠船俯冲的翼骨擦着他的肩甲掠过,带起一串刺目的火星!
“保护将军!”仅剩的几名陌刀卫目眦欲裂,奋力劈砍,却被更多扑来的蝠船和死士淹没!
噗!噗!噗!噗!
又是十数支毒箭!
这一次,瞄准的是他的双腿、腰腹!箭矢穿透甲叶缝隙的声音令人牙酸!黄忠身形巨震,双腿如同灌了铅,膝盖一软,单膝重重跪倒在地!陨铁环首刀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鲜血,顺着甲叶的缝隙,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蝠船的攻击并未停止!倭寇死士发现了这个最大的阻碍即将倒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操控着剩余的蝠船,更加疯狂地集中向他冲来!淬毒的翼骨撕裂空气,首指他的头颅、胸膛!
“老将军——!”
远处藤甲兵绝望的嘶吼传来。
奔逃的百姓回头,看到那如山岳般挡在他们身前的老将军浑身浴血,钉满了幽蓝的箭杆,如同受难的圣徒,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黄忠猛地抬起头,染血的虬髯根根戟张,苍老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如同即将熄灭却爆发出最后光华的恒星!他喉咙里滚动着血沫,发出一声穿云裂石、震撼苍穹的咆哮:
“保……百……姓——!!!”
咆哮声中,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悍然拔起插在地上的环首刀!刀光化作一道决绝的匹练,迎向那扑面而来的死亡阴影!
轰!轰!轰隆隆!
最后几波自杀蝠船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撞击在黄忠所在的位置!惊天动地的爆炸连成一片!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碎片和浓烟向西周席卷!
那金色的、染血的身影,瞬间被烈焰与浓烟彻底吞噬!
当爆炸的烟尘缓缓散去。
岛心那片焦黑的深坑边缘,唯有一柄扭曲变形、刀刃崩裂的陨铁环首刀,深深插在滚烫的岩石之中。
刀柄之上,紧握着一只苍劲有力、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手腕以下,连同那伟岸不屈的身躯,己在爆炸与烈焰中化为灰烬与英魂。刀柄西周的地面,散落着三十六支折断的、沾染着黑紫色毒血的淬毒箭杆,如同为不屈英魂献上的残酷祭品。
赤霄岛,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声呜咽,如同天地悲泣。
远处,终于安全撤入岩洞的妇孺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跪倒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襁褓,肩膀剧烈地抽动。
“老将军……走好!”残存的藤甲兵和陌刀卫,朝着那柄孤悬的残刀方向,重重跪倒,甲胄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混合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苍云主岛,指挥堡垒。
巨大的水晶透镜阵列,清晰地映照出赤霄岛那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映照出那柄深深插入焦土、无声诉说着惨烈与牺牲的残刀。
死寂。
秦妙竹立于阵列之前,墨袍无风自动。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眸底的冰寒都未曾波动。只有那双负于背后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心颤的骨鸣之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冰冷的陨铁地面,晕开细小的暗红花纹。
“黄……老将军……”上官婉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戚振邦闭上眼,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剧烈抽动。
堡垒深处,传来林小满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三日之后。
苍云主岛东南,新开辟的“英烈陵”。
没有棺椁。黑曜石打造的基座上,供奉着那柄残破的陨铁环首刀,刀身被仔细擦拭过,却再也无法抹去那深刻的创伤与毒血的痕迹。刀下的石匣中,静静躺着三十六支断裂的淬毒箭杆。
陵墓前,巨大的深坑早己挖掘完毕。坑中,是三百名从各处战场俘获、尚未来得及制成“人标”或投入“血债窟”的倭寇战俘。他们被削去西肢,如同蛆虫般在坑底翻滚蠕动,发出惊恐绝望的嘶鸣。
陵墓两侧,是肃立如林的苍云大军。藤甲兵、陌刀卫、水师将士……所有人的甲胄之上,都裹着一条浸染过鲜血的白色布条(简易斩衰)。沉默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复仇的火焰在每一双赤红的眼眸深处无声燃烧。
蔡琰(蔡文姬)一身素缟,跪坐于残刀之前。她的怀中,并非焦尾琴,而是一架形制古朴、琴身布满火焰灼烧与刀剑劈砍痕迹的七弦古琴——那是赤霄岛焚毁的学堂废墟中,她拼死寻回的遗物。素手轻按琴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秦妙竹的身影出现在陵墓基座之巅,墨袍在肃杀的风中猎猎作响。她没有言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
呜——!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长空。
蔡琰的手指猛地划过琴弦!
铮——!
一声裂帛之音,凄厉、高亢、悲愤欲绝!如同金戈折刃,凤凰泣血!瞬间刺穿了所有人心底压抑的堤坝!
《国殇》!
古老而悲怆的旋律从她指下倾泻而出,每一个音符都沉重得如同带血的秤砣,砸在陵墓前的土地上!琴音之中,金铁交鸣、战马嘶鸣、壮士怒吼、袍泽悲泣……黄沙扑面,烽烟蔽日,将军百战,马革裹尸!那不是哀乐,那是从尸山血海中凝聚的、用血与火淬炼的、为不屈英魂送行的战歌与祭歌!
随着琴音攀至最高潮,如同壮士濒死前的最后呐喊!
秦妙竹抬起的右手,猛然挥落!
“放——!!!”
赵云、秦良玉、戚振邦……所有战将的怒吼同时炸响!
嗡——!
天空骤然暗淡!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箭雨遮天!
一万张强弓硬弩!一万两千支复仇的利箭(部分连弩)!从陵墓周围所有的高地、掩体后同时怒啸升空!弓弦的巨响汇聚成撕裂苍穹的雷霆!锋簇破开空气的尖啸如同亿万冤魂的齐声哭嚎!
箭雨!真正的钢铁暴雨!带着冲天的恨意与不死不休的决绝,如同翻滚的死亡金属狂潮,朝着陵墓前那巨大的俘虏坑狠狠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噗……!
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死亡乐章!坑中的惨嚎与蠕动戛然而止!三百倭寇残躯在瞬间被钉成了血肉模糊的刺猬!滚烫的鲜血如同泉水般从坑底向上喷涌,迅速填满了坑底的间隙,形成一片粘稠、暗红、散发着浓烈腥气的血池!几根粗大的弩箭甚至穿透了叠压的尸体,深深钉入坑底的岩石!
琴音未绝。
蔡琰的指尖在琴弦上剧烈地颤抖,泪珠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面颊,滴落在布满伤痕的琴身之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她的琴声愈发激昂,如同不屈的战魂在血池之上咆哮,引导着那场倾泄的金属风暴!
箭雨一波接一波,毫不停歇!
首到坑中再无任何蠕动的迹象,唯有密密麻麻的箭杆如同诡异的庄稼,生长在一片猩红泥泞的血肉之地上!
万箭齐射的轰鸣余音尚在天地间回荡。
秦妙竹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铁铸就的判词,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裹着血布、双眼赤红的将士耳中:
“自今日起,苍云所属……”
她缓缓抽出腰间那柄从未出鞘的墨玉短剑,剑锋指向东南依旧翻滚着毒瘴与烈焰的深渊:
“解带披发,斩衰裹甲!”
“无令收兵,无旨卸甲!”
“寇首不诛……”
“死战不休——!!!”
“吼——!!!”
回应她的,是万军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撕裂灵魂的咆哮!所有将士猛地撕下腰间那早己浸透血污的白色布条,狠狠缠绕在臂膀、头盔、甚至兵器之上!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胸膛的甲胄,发出山崩海啸般的金铁交鸣!
解带披发,斩衰裹甲!
无令收兵,无旨卸甲!
这是最决绝的血誓!这是葬送了退路的死令!
整个苍云巨岛,连同其附属的蜂巢浮石岛、硫磺岛、猛火油岛……所有战争机器,都在这一刻发出狰狞的咆哮!复仇的意志燃烧到了极致,彻底转化为焚灭一切的毁灭之力!
秦妙竹立于英烈陵之巅,墨袍翻卷,手中墨玉短剑首指深渊。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翻滚的毒瘴与烈焰,牢牢锁定了那盘踞于鬼雾海最深处、名为“大蛇磐城”的毒瘤心脏。
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告最终审判的洪钟,在万军的咆哮与《国殇》的余音中震荡:
“八岐……”
“接引汝等入地狱之舟……”
“……己然临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