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啥样的?”
“这个我好像听说过,是不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就是很有文化的那一种。”
“那可好了,有文化人帮忙,兴许能多收点粮食!”
“人呢,快出来,快让我看看长啥样!”
在众人好奇又期盼的目光注视下,从老树后面,缓缓走出来三个人。
领头的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一脸严肃,看样子应该是带队的干部。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一男一女。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女知青牢牢吸住了,所有的议论声都低了下去,只剩下惊叹和好奇的吸气声。
那姑娘大概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崭新的浅蓝色衣裳。
衣裳剪裁合体,衬得她腰身纤细。
两条乌黑油亮,梳得一丝不苟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系着小小的红色蝴蝶结。
最扎眼的是她的皮肤,白得晃眼。
就像是刚剥壳的鸡蛋,细腻得没有一丝乡下人常见的风吹日晒的痕迹。
在这灰扑扑的人群里,简直像会发光。
脸蛋是标准的鹅蛋脸,眉毛细长如画,眼睛水汪汪的,黑白分明,带着一种未经世的清澈。
嘴唇微微抿着。
沈菲儿感受着那一道道汇聚在自己身上灼热的目光,听着那些不加掩饰的议论。
“我的老天爷,这也太白了!”
“就是,那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瞧瞧那身板,那衣服,一看就是城里娇养的姑娘!”
“长得可真俊啊!跟画报上的人似的!”
“细皮嫩肉的,能干啥活啊?”
她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然而,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些乡下人,就是粗俗,没见识。
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稀罕物件,说话也直白得让人难堪。
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那带着汗味和泥土气息的空气,那粗糙黝黑的面孔,都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她沈菲儿,可是城里正儿八经的高中生,父亲是厂里的干部,母亲是老师。
她来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父亲早就托了关系,过个一年半载,就把她调回城里安排个好工作。
她是凤凰,迟早要飞回梧桐枝头的。
想到此,沈菲儿心中的那点不适被一种居高临下的沾沾自喜取代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肯屈尊降贵来到这种地方,已经是天大的奉献了。
她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温婉。
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黑压压的人群。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猛地顿住了,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男人……
他站在那里,和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个子很高,即使在人群边缘也显得挺拔出众。
穿着一件深色粗布褂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了结实有力的线条。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颌线绷出一道弧度。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沉静。
他旁边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个伶牙俐齿,让她觉得有点碍眼的村姑。
这穷乡僻壤,竟然藏着这样一个人物?!
沈菲儿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那通身的气度,那沉静的眼神,和她见过的那些城里的干部子弟,文弱书生完全不同。
他们要么浮夸,要么苍白。
而眼前这个人,却完全不同。
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了一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温婉可人。
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好奇和欣赏。
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沉默挺拔的身影上,再也移不开了。
站在江知衡身边的宋晚柠,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道来自新知青的过于专注的视线。
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侧头看向江知衡。
江知衡的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村长方向,似乎并未察觉。
但宋晚柠心里,却莫名地划过一丝异样。
这时,张福生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这位是带队干部,赵卫国同志。这两位是分配到咱们村的知青同志,男同志叫李卫东,这位女同志叫沈菲儿,大家鼓掌欢迎。”
话音刚落,掌声便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
大多数人面上都带着点拘谨和好奇。
张福生压了压手,示意安静,转向那位戴眼镜的干部,“赵同志,您看?”
赵卫国推了推眼镜,声音刻板,“张村长,知青下乡是响应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和乡亲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沈菲儿和李卫东同志的住宿问题,就按你们村的实际情况安排,只要确保安全和基本生活条件就可以了。”
“哎,好,好!”张福生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些许为难,“赵同志,是这样,咱们村……条件有限,没有专门给知青盖的院子。只能委屈两位知青同志,暂时借住在老乡家里了。等以后情况好些了,再想办法。”
人群里又是一阵嗡嗡议论。
“住家里?谁家能住?”
“我家那破棚子,自己都挤得慌……”
“我家倒是还有个柴房空着,就是……”
“那姑娘细皮嫩肉的,能住得惯咱这土炕?”
“村长,我不挑,不用太为难了,随便哪里都行。”李卫东上前一步,主动说了句。
张福生点了点头,随后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乡亲们,谁家方便,能腾出个地方来,安置一下沈菲儿同志?地方不用大,干净安全就行!”
他特意强调了沈菲儿的名字,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骚动起来。
“村长,我家,我家还有个小隔间!”
“去去去,你家那隔间比狗窝强不了多少,沈同志,来我家,我家新盘了炕!”
“我家,我家宽敞,我让二小子跟他爹挤挤。”
“俺家,俺家就在村口,特别方便。”
七嘴八舌的邀请声此起彼伏。
不少家里有半大小子的汉子或婆娘喊得尤其响亮,眼睛时不时瞟向站在中间,像朵娇花似的沈菲儿。
家里多个这么水灵的城里姑娘,哪怕只是住着,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