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宠物医院的灯光在雨夜里晕开一片暖黄。
陆凛川第三次调整无影灯角度，金属器械在托盘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雪团被固定在特制支架上，左翼剃光的皮肤露出狰狞伤口，断裂的桡骨在皮下凸起尖锐的弧度。
"再忍忍。"他低声说，镊子夹着浸透碘伏的棉球轻轻按压创面。雪团没动，但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爪子无意识地在软垫上刮擦。
门外传来窸窣响动。陆凛川头也不抬："糖豆，别碰缝合线。"
"是我..."
唐糖端着托盘站在门口，头发还滴着水。她换下了沾血的T恤，此刻套着陆凛川的旧衬衫，袖口卷了好几道才露出手腕。托盘里两杯姜茶冒着热气，旁边是掰开的宠物饼干——雪团最爱的那种。
陆凛川的喉结动了动："它需要全麻。"
"我知道。"唐糖把托盘放在工作台角落，"但全麻对禽类心脏负担太大。"她伸手轻轻抚摸雪团头顶的绒羽，"爷爷笔记里提过，紫草汁混合蜂蜜能镇痛。"
玻璃皿里的紫色液体己经准备好，泛着淡淡的金丝光泽。
缝合持续了西十三分钟。
唐糖举着放大镜的手开始发抖时，陆凛川突然用肩膀顶了顶她："去休息。"他声音压得极低，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几簇，"第五根肌腱必须现在接上。"
她摇头，却被他用膝盖碰了碰旁边的矮凳："坐着举。"
无影灯下，陆凛川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唐糖发现他缝合时有个小习惯——每次穿针前会屏住呼吸，首到线脚完美收束才轻轻吐气。那些细如发丝的缝合线在羽翼皮肤上织出精密网络，像在修复一件珍贵艺术品。
"好了。"他剪断最后一根线时，窗外正好划过闪电。冷白光芒里，雪团的翅膀被包扎得整齐利落，像个穿着白色战甲的小士兵。
唐糖突然笑出声："你给它...打了个蝴蝶结？"
陆凛川耳根瞬间红了："止血绷带...本来就这样。"他转身收拾器械，不锈钢镊子"当啷"掉在地上。
凌晨三点二十六分，雨声渐密。
唐糖端着新泡的茶回来时，工作站只剩台灯亮着。陆凛川坐在宠物箱旁的折叠椅上，左手握着雪团的爪子测体温，右手在笔记本上记录数据。
"38.2℃，呼吸频率21次/分..."他写着写着笔尖突然顿住，在页脚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慌忙用公式涂盖，结果墨水晕开成小朵蓝花。
唐糖屏住呼吸。
笔记本左页密密麻麻全是数据：
【02:47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
【03:12 爪垫温度偏低，加垫暖水袋】
【03:19 尝试喂水，拒绝，改用棉签沾唇】
而右页的边角处，夹杂着与科研记录格格不入的碎语：
【糖豆偷吃饼干未遂，表情像她上次想摸警犬又缩手】
【煤球把赵某名片埋猫砂盆，干得漂亮】
【她泡的姜茶太甜，但暖胃】
最后这句旁边，还画了个茶杯，杯口飘着的热气组成小小的"T"——唐糖名字的首字母。
"它醒了！"
陆凛川突然压低的声音让唐糖回神。雪团正慢慢睁开眼，黑曜石般的眼珠转动着看向两人。麻药退去后的疼痛让它瑟缩了下，但看到唐糖的瞬间，它轻轻"嘎"了一声。
"乖，别动。"唐糖伸手想安抚，却见雪团突然转向陆凛川。
在两人错愕的注视下，丹顶鹤缓缓伸长脖子，用喙尖碰了碰陆凛川还沾着碘伏的手指。一下，两下，像叩门，又像某种郑重的仪式。
陆凛川整个人僵住。
"爷爷说..."唐糖声音发颤，"雪团只会对真正关心它的人..."
话没说完，雪团己经歪头靠进陆凛川掌心，闭眼发出细微的呼噜声。窗外雨声轰鸣，却盖不过唐糖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
清晨五点零七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陆凛川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侧脸压着那本笔记。唐糖轻手轻脚地给他披毯子时，发现雪团正单脚站着守在一旁，受伤的翅膀微微张开，像道守护的屏障。
她鬼使神差地翻开笔记最新页。
【04:55 生命体征稳定】
【术后护理方案：...】
字迹到这里突然中断，变成大段被钢笔反复描画的杂乱线条。而在这些线条深处，藏着句被划掉又写、写了又划的话：
"希望她永远不用知道，有些人值得以命相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