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 断弦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每一次撞击都让厚重的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座冰冷的铁棺材都在剧烈震颤!锈蚀的金属粉末和凝固的油污簌簌落下,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如同飘散的骨灰。门外的叫嚣声穿透铁壁,带着赤裸裸的杀意和志在必得的嚣张,如同冰冷的绞索,死死勒紧了狭小空间内仅存的空气。
“开门!妈的!听见没有!”
“疤脸哥说了!交出那娘们和东西!给你们个痛快!”
“再装死!老子用炸药送你们上西天!”
陈宇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死死挡在苏瑶身前。他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铁壁,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透过金属传递到他的脊椎,带来一阵阵闷痛和眩晕。左臂被布条草草勒住的伤口,在剧烈的震颤和肌肉紧绷下,再次涌出温热的液体,浸透了破烂的衣袖,沿着指尖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冰冷铁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失血带来的冰冷正从西肢百骸向心脏蔓延。
他的右手,如同焊死般紧握着那把沾满泥浆和血污的匕首。刀柄的冰冷触感是此刻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锚点。匕首的锋刃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如同毒蛇獠牙般的寒芒。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那扇在狂暴冲击下不断变形、仿佛随时会崩裂的铁门!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眼角的余光,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死死锁在天花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子上!那针尖大小的红色光点,依旧微弱,却如同磐石般稳定地亮着!没有闪烁!还没有回应!但那就是希望!李叔用命换来的火种!
时间!需要时间!
“多好!”陈宇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嘶哑得如同砂纸刮过铁锈,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没有回头,但苏瑶能感觉到他紧绷如岩石的背脊传递过来的、近乎燃烧的意志。“别出声!别动!”
苏瑶蜷缩在陈宇身后的角落,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铁壁的锈),才勉强没有发出呜咽。她的目光同样死死盯在那个微弱的红点上,仿佛那是连接生与死的唯一脐带。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盖过门外的咆哮和砸门声。
“妈的!给脸不要脸!”门外传来一声暴怒的吼叫,夹杂着拉动枪栓的冰冷脆响!“准备炸药!给老子把这破铁棺材炸开!”
炸门!他们真要炸门了!
陈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肾上腺素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轰然爆发!最后时刻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宇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闪电般扫过狭小空间内的一切!昏黄摇曳的马灯!角落散落的几个空瘪麻袋!还有…刚才他用来垫脚、此刻还留在铁门下方的那个沉重的、锈迹斑斑的空油桶!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杀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必须制造混乱!为那个红点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灯!”陈宇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如同撕裂的布帛!他左手闪电般指向油桶上那盏摇晃的煤油马灯!
苏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惊得一震!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陈宇话音未落的同时,挣扎着扑过去,一把将油桶上那盏昏黄的煤油马灯扫落在地!
“哗啦——!”
玻璃灯罩应声碎裂!滚烫的煤油泼洒出来,瞬间在地面积满灰尘和油污的铁板上洇开一大片!燃烧的灯芯接触到流淌的煤油和干燥的麻袋碎片,如同毒蛇被惊扰,猛地爆燃起来!
“轰——!”
一股炽烈的、橘黄色的火焰如同愤怒的毒龙,瞬间腾起!浓烟混合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煤油燃烧的气味,汹涌地弥漫开来!狭小的空间瞬间被翻滚的烈焰和浓烟充斥!温度急剧升高!
“操!里面着火了!”
“快!快炸门!别让他们烧死在里面!东西要紧!”
门外的叫嚣瞬间变成了惊怒交加的混乱!砸门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更加疯狂!炸药引信的嗤嗤声清晰可闻!
就是现在!
陈宇眼中爆发出孤狼般的凶光!他没有丝毫犹豫!在火焰腾起的瞬间,在浓烟遮蔽视线的刹那,他猛地扑向那个沉重的空油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用肩膀和完好的右臂,如同推倒巨人的力士,将其狠狠撞向那扇正在承受最后冲击的铁门!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油桶巨大的重量加上陈宇拼死的撞击,让本就在爆炸边缘的铁门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巨大的力量反震回来,陈宇只觉得右臂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身体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向后踉跄!
几乎在油桶撞击铁门的同一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在门外炸开!地动山摇!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刚刚被油桶撞得严重变形的铁门上!
“砰——!!!”
那扇厚重的铁门,如同被巨力撕扯的破布,在内部油桶撞击的脆弱点和外部炸药爆炸的毁灭性力量双重夹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整扇门连同扭曲的门框,如同炮弹般向内轰然爆裂、飞射!巨大的金属碎片、灼热的火焰气浪、浓烈的硝烟和刺鼻的橡胶焦糊味,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噗——!”
陈宇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飓风的落叶!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他的胸口!几块灼热的金属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嵌入他的右肩和侧腹!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全身!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铁壁上!又反弹着摔在滚烫、布满金属碎片的地面!眼前瞬间被鲜血和黑暗覆盖!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的狂潮中剧烈摇曳,几近熄灭!
浓烟、火焰、金属碎片、灼热的气浪…整个空间变成了炼狱!
“咳咳…呃…”苏瑶在爆炸的瞬间被陈宇最后那一撞的反作用力带得向后摔倒,幸运地避开了爆炸最核心的冲击波和飞溅的致命碎片。但巨大的声浪和气浪依旧让她耳膜嗡鸣,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窒息般的痛苦让她蜷缩在角落剧烈地咳嗽,眼前金星乱冒。
透过翻滚的浓烟和尚未散尽的火焰,她看到铁门的位置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扭曲、冒着黑烟和火光的豁口!门外,几个同样被爆炸波及、灰头土脸、甚至身上带着烧伤和血迹的“黑水”士兵,正惊魂未定地端着枪,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况!
而陈宇…他就倒在离豁口不远处!浑身浴血!一动不动!身下迅速裂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阿亮!”苏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和悲痛瞬间淹没了她!
“妈的!还有一个活的!”门外的士兵听到了尖叫,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苏瑶,也看到了倒在血泊中、似乎己经失去意识的陈宇。“先抓那个女的!小心点!东西可能在她身上!”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厉声吼道,枪口瞬间锁定了苏瑶!
两个士兵骂骂咧咧地端着枪,弓着腰,警惕地试图从那个还在冒烟、边缘扭曲、温度极高的豁口钻进来!
苏瑶绝望地看着逼近的士兵,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宇,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
那个倒在血泊中、仿佛己经死去的身影,猛地动了一下!
陈宇!
他沾满血污和泥浆的脸艰难地抬起,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鲜血,流进他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眼睛里!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痉挛着,右肩和侧腹插着的金属碎片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沫!但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却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反击,以一种超越生命极限的速度和力量,猛地探向自己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在刚才爆炸中奇迹般没有脱落、沾满泥浆和血污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工具袋!袋口在剧烈的翻滚中己经松散!
“来啊!杂种!东西在这里!!!”陈宇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疯狂挑衅的嘶吼!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夜枭的悲鸣,穿透了浓烟和火焰!
吼声吸引了所有追兵的注意力!那两个正要钻进豁口的士兵猛地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个倒在血泊中、却爆发出惊人气势的男人!头目的枪口也瞬间转向了陈宇!
就在这一刹那!
陈宇那只沾满鲜血和泥污的左手,如同扑食的鹰隼,猛地从敞开的工具袋里掏出了几个东西!
不是锡纸!不是密码!
而是几截用防水胶带紧紧缠在一起的、如同黑色香肠般的圆柱体!上面还连着几根的、缠绕在一起的彩色电线!几根如同钢钉般尖锐的金属短棍被粗暴地插在圆柱体的一端!一股浓烈刺鼻的硝石和硫磺混合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自制雷管!土炸弹!
“操!炸弹!”门外的头目瞬间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恐到极致的尖叫!他猛地调转枪口!
晚了!
陈宇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极致痛苦、疯狂和一丝解脱的、近乎狰狞的笑容!他沾满鲜血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拽下了其中一根的电线!
“滋啦——!”
一道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电火花瞬间闪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巨大的恐惧让她失声!她看到陈宇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那眼神深处,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的催促!
跑!!!
“轰——!!!”
一声比刚才铁门爆炸更加沉闷、却更加暴戾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核心骤然爆开!
这一次,爆炸的源头是陈宇的身体!
刺目的火光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毁灭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锋利的金属碎片、燃烧的煤油火焰和浓烈的硝烟,如同失控的钢铁风暴,瞬间以陈宇为中心,向西面八方疯狂席卷!
“啊——!”
“我的眼睛!”
“快退!退啊!”
刚刚靠近豁口的两个士兵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惨叫着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撞在外面的金属垃圾堆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灼热的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在他们身上切割出恐怖的伤口!火焰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体!
门外的其他士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爆炸震得东倒西歪,惨叫着扑倒在地,抱头躲避飞射的致命碎片!火光映照着他们惊恐扭曲的脸!
狭小的空间彻底变成了焚尸炉!浓烟和烈焰冲天而起!
就在这毁灭性的爆炸和混乱的掩护下!
就在火光吞噬一切的瞬间!
蜷缩在角落的苏瑶,被陈宇那最后决绝的眼神和无声的呐喊注入了最后的力量!她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尖叫,用尽身体里残存的所有力气,从地上弹起!不是冲向门口那地狱般的豁口,而是朝着爆炸冲击波相对较弱、火焰尚未完全吞噬的——废品站深处那片更加黑暗、更加复杂的金属垃圾迷宫!亡命地冲了过去!
她像一道被狂风卷起的影子,在爆炸的烈焰和浓烟边缘一闪而过!灼热的气浪舔舐着她的后背,飞溅的碎片擦着她的身体飞过,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不敢停!不敢回头!脑子里只有一个被鲜血和火焰烙印下的指令:
跑!带着锡纸!活下去!
她的身影,如同投入深渊的最后一点星火,瞬间消失在废品站深处更加浓重的黑暗和混乱的金属迷宫之中!
爆炸的余波在狭窄的铁棺材内疯狂肆虐、回荡。火光渐渐减弱,浓烟依旧翻滚。地面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深坑,以及散落在坑边、冒着青烟的、无法辨认的金属碎片和烧焦的布片。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皮肉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死亡气息。
“咳咳…操…”门外的头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脸上被飞溅的碎片划开几道血口,耳朵嗡嗡作响。他看着眼前那个还在冒烟、边缘扭曲、内部一片狼藉的豁口,看着里面焦黑的深坑和散落的碎片,又看看不远处两个倒在血泊中、被火焰烧得面目全非、生死不知的手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那个疯子…他把自己炸了?!
“头儿…那…那女的跑了!”一个侥幸没受重伤的士兵惊恐地指向废品站深处。
头目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充满了惊怒和后怕!他猛地看向那片黑暗的迷宫,又回头死死盯着铁棺材内那个焦黑的深坑和散落的碎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东西呢?那该死的锡纸呢?是跟着那疯子一起炸成灰了?还是…被那娘们带走了?
“搜!给老子搜!”头目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那个娘们和那该死的锡纸给老子翻出来!”他抬起枪,朝着废品站深处那片黑暗疯狂地扫射了一梭子!
“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金属垃圾上,溅起刺目的火花!如同绝望的丧钟,在死寂的“枯树桩”上空,久久回荡。
* * *
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无情地抽打在苏瑶的脸上、身上,冲刷着她背上被爆炸气浪灼伤的刺痛和腿上钻心的伤痛。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踏进泥泞,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肺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垃圾腐烂的恶臭,每一次呼气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
她不敢停!不敢回头!
身后废品站的方向,那如同地狱丧钟般的爆炸声似乎还在耳边轰鸣!陈宇最后那决绝的、燃烧着火焰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那个焦黑的深坑…那散落的碎片…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吞噬。她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跑!带着锡纸!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灯塔,在绝望的深渊中指引着她。她拖着那条剧痛钻心的腿,在冰冷刺骨的雨幕和泥泞中,朝着一个方向——远离“枯树桩”、远离小镇、朝着记忆中边境线的大致方向,亡命地、机械地奔跑!
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在雨水中扭曲、旋转。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脚下的路从泥泞的垃圾场边缘,变成了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湿滑的土路,两侧是低矮的、在风雨中飘摇的棚户和废弃的农田。远处,隐约可见起伏的、被雨幕笼罩的黑色山峦轮廓。
就在她感觉自己最后一根神经即将崩断,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时——
前方,雨幕笼罩的道路尽头,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边缘,几点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光芒刺破了黑暗!
不是手电筒那种刺眼晃动的光柱!是固定在某种车辆上的、穿透力极强的车灯!黄色的光晕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光带!
苏瑶的心脏猛地一跳!是路卡?!边境检查站?!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她即将熄灭的意识!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灯光的方向,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
近了!更近了!
她看清了!那是一条横亘在泥泞土路上的简易路障!几根粗大的原木架在路中。路障后面,停着两辆覆盖着厚重帆布篷的、墨绿色的军用卡车!车头的大灯如同巨兽的眼睛,穿透雨幕。几个穿着深色雨衣、戴着钢盔的身影,如同雕塑般持枪站立在路障旁和卡车附近,雨水顺着他们的雨衣不断流淌。
是军队!是政府军?!还是…边防部队?!
苏瑶的心脏狂跳起来!得救了?!她看到了希望!
她甚至能隐约看到其中一辆卡车的帆布篷上,似乎印着一个模糊的、深色的徽记!距离太远,雨水太大,看不真切,但那规整的形状,绝不像是“黑水”那些杂牌武装的标识!
“救…救命…”苏瑶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嘶哑的、微弱的呼喊,朝着路障的方向拼命挥手,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路障旁的士兵显然发现了这个在雨中踉跄奔来的身影。其中一个立刻警惕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枪口指向苏瑶的方向!另外几个士兵也迅速做出了戒备姿态!
“站住!什么人?!”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却异常严厉的喝问声穿透雨幕传来!
苏瑶的脚步猛地顿住!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她站在离路障还有十几米远的泥泞中,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看着那些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看着士兵们隐藏在雨帽阴影下、看不清表情的脸,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我…我是医生…苏瑶…”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急切,“后面…后面有人在追我!‘黑水’…疤脸的人!他们杀了人!他们要杀我灭口!”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白大褂最里面、紧贴着皮肤的那个口袋——那卷冰冷的锡纸还在!那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她唯一的筹码!
路障旁那个喊话的士兵似乎和旁边一个像是小头目的人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雨声太大,听不清内容。
小头目向前走了几步,雨帽的阴影依旧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苏瑶狼狈不堪、沾满泥污和血渍的身上扫视着,尤其是在她下意识护住胸口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医生?”小头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慢条斯理的审视,听不出情绪,“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还被‘黑水’追杀?”
他的语气让苏瑶的心猛地一沉!不对劲!这种平静…这种审视…不像是面对一个求救的、惊慌失措的弱女子的反应!
“我…我是被他们抓去的…”苏瑶急切地解释,声音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更加颤抖,“我逃出来的!他们…他们杀了人!我有证据!很重要的证据!关于他们贩毒…”她试图说出细纸,但巨大的不安让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证据?”小头目的声音似乎提高了一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他微微抬手,示意旁边士兵放低枪口。“什么证据?在哪里?”
苏瑶看着对方放低的枪口,心中稍安,但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她犹豫着,手指下意识地隔着湿透的白大褂,触碰着里面那卷坚硬的锡纸。“在…在我身上…非常重要…我必须交给…交给能管事的人…”她警惕地看着对方,不敢贸然交出。
小头目沉默了几秒。雨水敲打在钢盔和雨衣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他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终于,他再次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好吧,医生。你先过来。雨太大了。到车上去说。”他指了指路障后面、那辆离得最近的、覆盖着墨绿色帆布篷的卡车。
希望再次燃起!苏瑶看着那辆卡车,如同看到了避风港。她拖着剧痛的腿,艰难地迈开脚步,朝着路障走去。
一步…两步…
就在她距离路障还有不到五米,即将跨过那根粗大原木的瞬间!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雨幕!瞬间将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昼!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强光!
苏瑶的目光,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定格在那个小头目微微抬起的、握着腰间手枪枪柄的手上!
在那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腕内侧!紧贴着袖口边缘!一道极其细微的、深棕色的丝线绣成的图案在强光下一闪而过!
那图案扭曲盘绕,狰狞毕露,昂首吐信!
是一条毒蛇!
蛇!!!
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海倒灌,瞬间将苏瑶彻底冻结!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绝望如同深渊般在她脚下裂开!
这不是救星!这是另一个陷阱!是“蛇”的爪牙!是比疤脸更可怕的深渊!
跑!!!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求生本能,在意识彻底崩溃前猛地炸开!苏瑶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在闪电熄灭、黑暗重新降临的刹那!她硬生生止住了迈向卡车的脚步!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一个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路障侧面、那片更加黑暗、泥泞不堪、长满半人高荒草和低矮灌木的洼地亡命扑去!
“抓住她!”那个小头目气急败坏、充满了被识破的惊怒的咆哮声在身后炸响!
“哒哒哒——!”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瞬间响起!灼热的气流擦着她的头皮和后背飞过!狠狠射入她身前的泥泞和荒草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和草屑!
苏瑶像一只被枪声惊飞的野鸟,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深及膝盖的泥水洼地!腐臭的泥浆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浓密的荒草和低矮的灌木疯狂地抽打、撕扯着她的身体和衣服!每一步都如同在胶水中跋涉!剧痛、冰冷、窒息般的恐惧!
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跌跌撞撞地朝着洼地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和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亡命狂奔!身后,是士兵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拉动枪栓的声音,以及军靴踏入泥水的沉重声响!
那卷冰冷的锡纸,紧贴着她狂跳的心脏,如同烧红的烙铁。
她能逃出这片死亡的洼地吗?黑暗的尽头,又有什么在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