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阑珊,暮色如墨,几颗疏星点缀其间,像是被随意撒落的碎钻。暗白色的路灯在树影间投下斑驳的光晕,将小公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温柔里。烧烤摊的铁架上,肉串滋滋作响,腾起的烟雾裹挟着孜然与炭火的香气,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微凉的夜风中。
露营桌椅旁,年轻人三三两两地围坐,笑声与碰杯声此起彼伏。夏沅沅坐在许劭对面,手里攥着一串刚烤好的羊肉,咬下去时油光蹭上唇角,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眯起眼睛满足地长叹一声,像只偷到腥的猫。
许劭握着冰可乐,铝罐外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湿漉漉地沾湿他的指尖。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看她被辣得微微吐舌,又忍不住再咬一口的贪嘴模样,眼底不自觉漾开一片柔软。夜风拂过,她耳畔的碎发轻轻晃动,像挠在他心尖上,痒痒的,又舍不得拂开。
远处传来烤架上的油花爆裂声,"噼啪"一下,炸开在沉默的夜色里。
许劭正望着夏沅沅出神,指尖还捏着那张没来得及递出的纸巾,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横插进来——
“沅沅,我来啦!”
一个穿着浅蓝衬衫的男生风风火火地闯到他们桌前,手里拎着两杯奶茶,杯壁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他眉眼弯弯,目光首首落在夏沅沅脸上,压根没分给许卲半分注意,语气熟稔得像是早就约好了一样:“喏,你最爱喝的杨枝甘露,少糖多冰。”
说完,他才像是刚发现许劭似的,转头冲他笑了笑,语气礼貌却不容拒绝:“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拼桌,麻烦您坐旁边那桌好吗?”手指随意往远处一指,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夏沅沅的“自己人”。
许劭指尖微微收紧,铝罐被捏出轻微的“咔”响。他还没开口,夏沅沅己经“蹭”地站了起来,嘴角还沾着辣椒粉和孜然,手里举着半根肉串,瞪圆了眼睛:“黎阳?!你怎么来了?”
“干嘛这么意外?”黎阳笑得灿烂,顺手把奶茶往她面前一放,肩膀己经亲昵地往许卲那边挤了挤,硬是卡进两人之间,“我就知道,你值完夜班肯定馋这口。”
许劭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叩,却终究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住那股莫名的不爽。
“我、我介绍一下……”夏沅沅手忙脚乱地咽下嘴里的羊肉,油乎乎的手指往许劭方向一指,“这位是许卲,今天帮了我大忙的……呃,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黎阳声调陡然拔高,猛地转头盯住许卲,又立刻紧张地扳过夏沅沅的肩膀上下检查,“你又遇到医闹了?伤到哪儿没有?”手指己经熟门熟路地撩开她鬓发查看额角,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哎呀你烦不烦!”夏沅沅一巴掌拍开他,耳尖却有点发红,赶紧拽过一张露营椅往两人中间一塞,“坐下坐下,别丢人现眼……”
许劭垂眼盯着可乐罐上蜿蜒的水痕,喉结动了动。夜风忽然变得有点闷,连烤架上滋滋作响的肉香都变得刺鼻起来。
夏沅沅有些局促地搅了搅手指,小声解释道:“许警官是交警,我新提的车,停在路中间……”她偷偷瞥了一眼许劭,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咬着肉串,神色淡然,可指节却微微发紧,捏得竹签微微变形。
黎阳一屁股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眉头微蹙:“那……怎么……”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试探,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爽。
夏沅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赶紧塞了一串鸡爪给他:“好了好了,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黎阳立刻眉开眼笑,故意拖长语调:“还得是我沅沅,知道我最喜欢吃鸡爪——”他咬了一口,眼睛却挑衅似的看向许劭,仿佛在宣告某种主权。
许劭眸色微沉,指尖在可乐罐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哒哒”声。昏黄的光线下,他的侧脸半明半暗,唇角仍噙着淡笑,可眼底却冷了几分。
夏沅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转向许劭,声音软了几分:“许警官,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拿。”
许劭抬眸看她,眼底的冷意稍稍融化,语气温和却意有所指:都可以。
"都可以。"许劭的声音像浸了夜露般清冷,指尖轻轻一松,竹签落在盘沿发出"嗒"的一声脆响。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无名指上那粒辣椒末红得刺眼,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像一滴凝固的血珠。
"除了鸡爪。"他掀起眼帘,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黎阳正往嘴里送的鸡爪,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那根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鸡爪骨,在黎阳指间晃出得意的弧度。
"你们慢用,我先走了。"许卲起身时带起一阵微凉的气流,皮带擦过桌沿,发出细微的铮鸣。他故意放慢动作,让车钥匙在掌心转了个圈,金属环折射的光斑在夏沅沅脸上跳跃了一瞬。
"啊…许警官…"夏沅沅慌忙站起,鱼豆腐的汤汁在她唇边溢出一点油光。夜风突然变得缠绵,卷着她发间若有似无的茉莉香扑进许劭的鼻腔。她的一绺碎发被风吹得扬起,发尾扫过锁骨。
"车钥匙。"他声音发紧,金属钥匙落入她掌心时带着他的体温。夏沅沅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指甲上淡粉的月牙像五瓣小小的樱花。许卲突然很想用拇指那些月牙,想看她会不会像上次被烫到那样,惊惶地缩回手。
"许警官?"她又唤了一声,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黎阳不知何时己经贴到她身后,下巴几乎要搁在她肩上。
许劭猛地收回手,大长腿走得很快,皮鞋碾过落叶的声响像一串压抑的叹息。身后传来塑料椅挪动的刺耳声响,还有黎阳黏腻的呼唤:“沅沅——”,尾音拖得又长又软,像融化的麦芽糖。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瘦很长,途经第三个垃圾桶时,他终于忍不住回头。隔着氤氲的烧烤烟雾,看见夏沅沅正低头摆弄那把钥匙,而黎阳的手,正明目张胆地搭在她椅背上。
许劭摸出烟盒,发现最后一支烟不知何时己经被捏得粉碎,金黄的烟丝从皱巴巴的纸卷里支棱出来,像极了他此刻溃不成军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