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后门的鱼腥味混着晨雾扑面而来。秋燕裹紧围巾,铜镯在暗袋里贴着肋骨发烫。铁山走在前头,地质锤藏在袖管,绷紧的肩膀线条在旧夹克下若隐若现。
"那儿。"他突然捏了捏她手指。
老板娘蹲在排水沟边剥虾,紫色眼影被晨光洗成灰白。看见他们,她甩了甩手上的腥水,钥匙串往垃圾桶方向一抛——"叮"地落在铁栅栏后。
铁山翻栅栏的动作利落得像当年翻酒坊的墙头。钥匙捡起来时沾着鱼鳞,拧开的是间冷冻库侧门。寒气涌出的刹那,秋燕被铁山拽到身后,他绷紧的背肌透过布料传来热度。
"进来。"老板娘点燃煤油灯,"她只给三十分钟。"
冷库最里间堆着冻鱼,掀开塑料帘却别有洞天。十平米的小屋点着檀香,梳妆台上摆着张泛黄照片,年轻的老板娘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δ组的槐花徽章。
"我是最后的值班护士。"她吐着烟圈,"你娘每月写信,托我藏在冻鱼肚子里寄出去。"
铁山检查着墙上的通风管道:"周家人知道这儿?"
"周龙不知道。"老板娘冷笑,"他爹临死前想说,被我灌了哑药。"
秋燕颤抖着打开梳妆台抽屉。里面整齐码着五六十封信,每封都标着日期。最早那封的邮戳日期是父亲"因公殉职"的第二天。
"燕儿,小山。"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见信如晤。周富贵今日暴毙,其党羽仍在追查酒方。你们身上各自藏着半段...」
铁山突然按住秋燕肩膀。通风管传来细微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爬行。老板娘猛吸一口烟,把煤油灯往地上一摔,火苗窜起的瞬间,通风管里传来仓皇退却的抓挠声。
"耗子精。"她嗤笑,"周家养的小畜生。"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槐花纹身,"要快,他们找到这儿只是时间问题。"
秋燕急急翻阅信件。母亲用五年时间,将燕归酒方拆解成数百个生活片段,"二月二龙抬头,酒曲要晒足三时辰"对应着火候;"端午艾草香,井水沉三沉"暗示着水质...
铁山却盯着墙上的医院值班表出神。2003年1月那页,母亲的名字旁画着个箭头,指向"档案室"三个字。
"档案室有东西。"他嗓音沙哑。
老板娘突然掐灭烟头:"程医生当年管的最后个病人..."她翻出本病历,"在这。"
病历照片上的青年满脸溃烂,但眉眼依稀可辨,是周龙的堂兄周虎!诊断栏写着"重金属中毒",医师签名却是林见海。
"δ组做的局。"老板娘凑近秋燕,"你爹用假药方换了他一命,那傻子却恩将仇报..."
通风管再次震动,这次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铁山一把将秋燕推到身后,地质锤己经亮出尖头。老板娘迅速拉开梳妆台暗格,取出个铜制小酒壶塞给秋燕:
"你娘酿的药酒。周家人来了就含一口,能闭气装死。"
铁门被撞响的刹那,老板娘引燃了早就备好的酒精棉。浓烟中她推开后窗铁栅:"走!顺着冷气管爬!"
秋燕被铁山托上管道。爬出两三米时,身后突然传来老板娘凄厉的惨叫,接着是周龙癫狂的大笑。铁山的手猛地攥住她脚踝,力道大得生疼。
"别回头。"他声音像淬了冰,"继续爬。"
管道尽头是锅炉房废弃的泄压阀。钻出来时,铁山的绷带己经渗血,却仍死死护着那叠信。秋燕帮他重新包扎,指尖碰到他后颈的月牙疤,那里烫得像块炭。
"去档案室。"铁山抓住她手腕,"趁乱。"
医院前门停着三辆警车。他们从洗衣房溜进主楼,楼梯间的血腥味浓得呛人。二楼拐角处,档案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
铁山从消防箱抄起斧头,踹门的瞬间却愣在原地,王大志正跪在地上整理散落的文件,额头还淌着血。
"就知道你们会来。"老警察抹了把脸,"周龙把2003年的档案全撕了。"
秋燕蹲下身。满地纸屑中,有张病历格外醒目:δ-7。纸张己经泛黄,但上面的指纹印记清晰可见,是枚完整的月牙形!
"你爹留的。"王大志举起镊子,"铁山后颈的拓印。"
灯光下,病历背面的小字清晰可见:「赵铁山,钥纹载体。激活条件:程秋燕气息。」
铁山猛地抢过病历,却见秋燕己经打开母亲的信件。最新那封写道:「燕儿,你看到档案就会明白。铁山不是钥匙,是锁。你也不是配方,是开锁的人...」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王大志推开窗户:"跳下去是垃圾箱,我拖住他们。"
铁山却突然拽过秋燕吻住。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决绝,掌心贴着她后心像块烙铁。分开时,他把地质锤塞进她手里:"活着。"
秋燕还没反应过来,己经被铁山抱着送出窗口。坠落的瞬间,她看见铁山转身迎向冲进来的警察,后颈的月牙疤在阳光下泛着淡金。
垃圾堆的腐臭令人作呕。秋燕踉跄着爬起来,病历纸还攥在手里。远处传来枪声,医院楼顶的鸽群惊飞成一片灰云。
小旅馆的霓虹灯彻底坏了。秋燕用老板娘给的钥匙打开304房门,屋内还保持着那夜的狼藉。她瘫坐在翻倒的床垫上,颤抖着取出铜镯,内侧的血纹不知何时己变成完整的脉络图,与病历上的指纹纹路完全吻合。
夜幕降临时,房门被轻轻叩响。秋燕抄起地质锤摸到门边,猫眼里是铁山染血的衣领。拉开门瞬间,男人沉重的身躯倒在她肩上,后颈的伤口己经结痂。
"档案室...是调虎离山..."他喘息着递来沾血的纸条,"周龙真正要找的是..."
秋燕展开纸条,母亲的字迹刺痛双眼:「燕归酒最后一步:双生交颈,气息相融。铁山需饮你腕间温酒三滴,你需承他唇间酒气三口,如此锁钥相合,其方乃成。」
铁山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秋燕扶他躺下,撕开衬衫查看伤势。当手指碰到他腰腹时,男人肌肉骤然绷紧,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现在..."他声音哑得不成调,"就完成最后一步。"
秋燕的眼泪砸在他胸膛。她摸出小酒壶,倒出三滴琥珀色的药酒在他唇间。铁山仰头咽下,突然翻身将她笼罩在阴影里。檀香燃尽时,他的唇还贴在她腕间,而铜镯不知何时己严丝合缝地嵌在了病历拓印的月牙纹路上,像个古老的契约终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