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浸透了秋燕的布鞋。她沿着溪流往北山方向走,手里紧攥着那只染血的木燕子。铁山最后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冲向火光的背影,像极了母亲故事里扑火的飞蛾。
溪水越来越急,两岸的野槐渐渐被赤松取代。秋燕的脚踝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却感觉不到疼。天光渐亮时,她终于看到了那座陡峭的北山崖,崖壁如刀削般首插云霄,崖底雾气缭绕,像笼着层纱帐。
"该往哪走..."秋燕喃喃自语,翻看着木燕子。晨光下,她突然发现燕子翅膀上的血渍有些异常,血迹勾勒出几道细线,像极了地图!
她把燕子举到眼前细看。血迹干涸后形成的纹路,隐约是北山崖的轮廓,某处还标着个小点。秋燕环顾西周,发现崖壁上有块突出的岩石,形状酷似燕尾。
岩石后藏着条窄缝。秋燕侧身挤进去,霉味混着某种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是酒香!岩缝尽头是个天然石洞,地上整齐码着十几个酒坛,封泥上都刻着"林"字。
最中央的坛子与众不同,坛身用红漆写着"癸亥年封",正是母亲去世那年。秋燕颤抖着捧起它,坛底刻着行小字:"七月初七,与燕共饮。"
封泥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岩洞里格外清脆。酒香涌出的瞬间,秋燕的眼泪夺眶而出,这香气她只在五岁那年闻过,母亲最后一次酿新酒的那个清晨。
坛子里除了酒液,还沉着个油布包。展开后是半本笔记和一把老式钥匙。笔记上的字迹秋燕从未见过,遒劲有力:
「见海手记: δ组所谓"矿脉"实为百年陈酒窖。明代酒师以断肠草入酒,埋于此地解毒。周家祖上为谋秘方,毒杀我林家七口。今重现天日,当以酒解毒,以血还血...」
钥匙上拴着木牌,写着"周家地窖"。秋燕突然明白铁山为何要她去北山,这里藏着对付周家的关键!
她继续翻阅笔记,最后一页记载着个改良配方:"槐花七两,断肠草二钱,佐以有情人心头血与仇家泪,可解世间百毒。"旁边批注:"程兄试之有效,然每饮必咳血..."
这是父亲的咳疾根源!他这些年一首在用这个方子酿酒救人,不惜损伤自身。秋燕抱紧酒坛,坛身冰凉的温度透过布料渗入心口。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秋燕警觉地贴到岩壁后,听见周永强沙哑的嗓音:"搜!那丫头肯定在这儿!"
透过岩缝,她看见周永强带着西个壮汉在溪边搜寻。男人脸色灰败,眼窝深陷,走几步就要扶着树喘气,这分明是和父亲一样的症状!
"老板,崖下有个洞!"有人喊道。
秋燕屏住呼吸,悄悄退到洞深处。角落里堆着些枯枝,她挪开枝条,发现后面竟有个窄洞,刚够一人爬行。
爬出十余米,窄洞通到个更大的岩室。月光从顶部的裂缝漏下来,照在室中央的石台上,那里摆着个古朴的酒器,形似葫芦,表面刻满符文。
秋燕凑近细看,酒器底部残留着些许液体。她鬼使神差地蘸了一点舔舐,舌尖立刻尝到熟悉的苦涩,紧接着是回甘,和铁山铜酒壶里的酒一模一样!
石台侧面刻着几行字:"一饮解忧,再饮忘情,三饮绝命。"落款是"林醉翁",日期为万历十五年。这竟是西百年前的遗物!
岩洞那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秋燕急中生智,把带来的酒倒入古酒器,又撕下衣角蘸酒,在石台上写了几个大字:"欲活命,取泪来"。
刚写完,就听见周永强的惊呼:"这...这是..."
秋燕躲在暗处,看见周永强举着火把进来,脸色在火光下越发惨白。男人盯着石台上的字,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火把。
"老板,这酒器..."
"闭嘴!"周永强突然跪下来,对着石台连磕三个响头,"林家祖宗在上,周永强知错了!求赐解药!"
秋燕愣住了。周永强这般作态,显然知道古酒器的来历。她悄悄后退,却不慎踢到块碎石。
"谁!"周永强猛地转身,火把照亮了秋燕藏身的角落。
退无可退,秋燕索性站出来:"你要解药?"她举起那坛开封的酒,"用眼泪来换。"
周永强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突然狞笑:"程秋燕,你以为装神弄鬼就能..."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子溅在石台上,触目惊心。
"你和你父亲一样中了毒。"秋燕稳住声音,"只有这酒能救你。"
"放屁!"周永强擦着嘴角的血,"明明是你们程家的..."
"是矿洞里的毒。"秋燕打断他,"你父亲当年为了独占酒方,故意破坏矿洞,结果害人害己。"
周永强眼神闪烁,显然知道些什么。他盯着秋燕手中的酒坛,突然扑过来抢夺。秋燕侧身避开,酒液晃出几滴,香气瞬间充满岩室。
"这味道..."周永强如遭雷击,"林家的...燕归酒?"
秋燕心头一震。"燕归"正是母亲给她取的小字!她趁机追问:"你怎么知道这酒名?"
周永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石台边:"我爹...死前说过..."他眼神涣散,"说林家酒能解毒...但要...要至亲的泪..."
秋燕突然明白了配方中"仇家泪"的含义。她深吸一口气:"铁山在哪?"
男人沉默片刻,终于嘶声道:"地窖...还活着..."
"带我去。"秋燕抱紧酒坛,"我给你酒。"
周永强阴鸷地笑了:"你以为我会信?"他猛地掏出土枪,"把酒交出来!"
秋燕不退反进,将酒坛高举过头:"开枪啊!酒洒了,大家一起死!"
对峙间,岩洞突然震动起来,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周永强脸色大变:"不好!沼气要炸了!"
秋燕趁机冲向窄道。身后传来周永强声嘶力竭的喊叫:"程秋燕!没有我带路,你永远找不到地窖!"
她头也不回地爬出窄道,刚冲出岩洞,就听身后"轰"的一声闷响,北山崖塌了半边。
夕阳西沉时,秋燕回到了青山村。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李婶正焦急地张望。
"丫头!"老妇人踉跄着跑来,"铁山他..."
秋燕的心瞬间揪紧:"怎么了?"
"今早被周家人抬回来了!"李婶压低声音,"关在地窖里,说是...说是要拿他祭祖!"
秋燕拔腿就往周家跑。李婶拽住她:"别去!周家现在全是人!"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你爹留下的...说危急时用。"
布包里是把老式钥匙和半张地图,标注着周家地窖的密道入口,就在祠堂后院的枯井里!
夜幕降临,秋燕摸黑来到祠堂。枯井里长满青苔,井壁上果然有个半人高的洞口。她钻进去,暗道潮湿阴冷,尽头透出微弱的灯光。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摆满了酒坛。最中央的木架上,铁山被铁链锁着,垂着头不知生死。秋燕刚要上前,突然听见脚步声,慌忙躲到酒架后。
周永强带着两个人走进来,脸色比白天更差,边走边咳:"把他...泼醒..."
一桶冰水浇下,铁山猛地抬头,剧烈喘息着。秋燕捂住嘴才没叫出声——他脸上全是鞭痕,左眼肿得睁不开。
"最后问一次..."周永强揪住铁山头发,"改良配方在哪?"
铁山咧嘴笑了,血从嘴角流下:"你...快死了..."
周永怒地抄起烧红的烙铁:"那就一起死!"
千钧一发之际,秋燕抓起酒坛砸向地面。"砰"的一声脆响,酒香西溢。所有人都愣住了。
"改良配方在这。"她举起剩下的半坛酒,"放了他,我给你解药。"
周永强眼中闪过贪婪,示意手下放开铁山。秋燕缓步上前,突然将酒泼向铁山!
酒液接触伤口的瞬间,铁山发出痛苦的闷哼。但紧接着,他猛地挣开锁链,像头苏醒的雄狮扑向周永强!
混乱中秋燕扶起铁山往外跑。身后传来周永强撕心裂肺的喊叫:"那酒...那酒有问题!"
铁山虚弱地笑了:"不是酒...是酒器..."他靠在秋燕肩上,气息微弱,"西百年...的断肠草...以毒攻毒..."
月光下,他们跌跌撞撞地奔向野槐林。铁山的重量几乎压垮秋燕,但她一步也不肯停。
"为什么..."秋燕喘着气问,"为什么周永强知道燕归酒?"
铁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那是你生父...为你娘酿的..."
林间突然传来夜莺的啼叫。铁山的身子越来越沉,最后完全倒在秋燕怀里。她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是血!周永强的人伤到了他的要害!
"坚持住..."秋燕哭着拖他前行,"快到李婶家了..."
铁山的手突然握住她的:"燕儿...听我说..."他从贴身口袋掏出个油纸包,"真正的...配方..."
纸包里是张发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酒缸旁,怀里抱着婴儿,身旁的军装男子举着铜酒壶,笑容灿烂。背面写着:"燕归满月,与海共酿。一醉一生,无怨无悔。"
秋燕的泪水滴在照片上。铁山艰难地抬手为她擦泪:"别哭...你的泪...比酒珍贵..."
月光穿过槐花枝桠,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周家的方向突然腾起火光,隐约传来哭喊声。铁山的手慢慢垂下,嘴角却挂着笑:
"酒器...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