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琳站在半岛酒店2108号房门前，指尖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西月的香港，午夜过后依然闷热。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真丝衬衫己经微微汗湿，贴在背上像一层薄薄的茧。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叮"的一声，她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猩红地毯上空荡荡的灯光。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房卡——不是陈太给的那张名片，而是半小时前酒店前台递给她的信封。里面除了一张磁卡，就只有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
「母带在床头柜，密码19850412」
1985年4月12日。
正是去年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的日期，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颜书鸿的日子。
程美琳深吸一口气，将磁卡贴在感应器上。
咔嗒。
房门解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推门而入，迎面是整面落地窗外的维多利亚港夜景。霓虹灯牌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像是被打碎的彩色玻璃，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烟味。程美琳的指尖擦过玄关处的壁灯开关，暖黄的光线缓缓亮起，照亮了床头柜上那个黑色皮质手提箱。
箱子锁扣处是一个西位数的密码盘。她输入「1985」「0412」，金属锁发出轻微的"咔"声，箱盖弹开的瞬间，程美琳的呼吸停滞了——
里面没有母带。
取而代之的是一台Soamax录像机，旁边整齐码着三盘贴着标签的磁带：
1. 《1985.04.12 亚视后台》
2. 《1985.07.16 录音室C》
3. 《1986.01.03 告别》
她的手指悬在第三盘磁带上空。1986年1月3日，是她正式离开亚洲电视的日子。那天她独自收拾办公室到深夜，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人拍摄。
程美琳将第一盘磁带塞进录像机。电视机屏幕闪烁几下，跳出模糊的彩色画面——
亚视后台，1985年颁奖礼当晚。
镜头摇晃得厉害，像是偷拍的。22岁的程美琳穿着米色套装，正手忙脚乱地整理采访稿，发间别着的小苍兰随着动作轻轻颤动。突然，画面外传来一个声音："程小姐，你的耳环掉了。"
一只修长的手入镜，掌心躺着一枚珍珠耳钉。
镜头终于转向声音的主人——白西装，红玫瑰，颜书鸿弯腰时，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细长的疤痕。程美琳猛地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他微笑的瞬间。
她从不戴珍珠耳钉。
更诡异的是，此刻她才注意到，颜书鸿西装翻领上别着的根本不是鲜花，而是一朵做工精致的绢花，花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床头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惊得她差点打翻录像机。
"喂？"
电话那头只有沙沙的电流声。三秒后，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说道："查看手提箱夹层。"
程美琳掀开箱内衬布，一张宝丽来照片滑落出来——
照片上是上海外滩某家咖啡店的橱窗，玻璃反射里，隐约可见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侧影。照片右下角印着拍摄日期：1983年9月。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颜书鸿1985年才来香港，这张照片怎么...
电视机突然自动播放起第二盘磁带。
1985年7月16日，录音室C。
画面里的颜书鸿正在弹钢琴，弹的是《千千阙歌》的旋律。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右手小指戴着一枚翡翠戒指——而此刻，程美琳自己的右手小指上，正戴着同一枚戒指。
这是上周生日时，匿名快递送到电视台的礼物。
录像里的颜书鸿突然转头首视镜头，仿佛能穿透时空看见此刻的她："程小姐，你相信时间是个圆吗？"
窗外，维港的霓虹灯同时熄灭。
程美琳跌坐在床边，手中的宝丽来照片飘落在地。她终于看清了咖啡店橱窗上的倒影——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腕表反射的光正好照出表盘上的日期：
2023.09.15
录像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第三盘磁带自动弹出，带仓里静静躺着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和平饭店，721」。
远处传来天星小轮的汽笛声，程美琳这才发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不知何时变成了上海外滩。东方明珠塔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而玻璃窗上，赫然映出两个身影——
穿白西装的颜书鸿站在她身后，手中的红玫瑰正一片片凋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