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将那赖娘子的话在心里打了个转,半晌才道:“你信那青夫人真是鹣鲽所化?”
九秋负手走在前头,闻言却只是笑了笑:“妖怪化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传说故事但凡沾上了情,总有人愿意相信。”
云微轻轻颔首。
忽听一声清脆声音自旁巷传来:“你们倒是悠闲。”
转头一看,只见霜秋一身轻便打扮,步伐轻盈,手中还扬着一张纸,风吹得边角乱颤,脸上却带着得意之色。
九秋唇角一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霜秋将纸在他眼前一晃,哼道:“这种小事能难倒我?。”
她将纸摊开来,只见其上密密麻麻列着百来个名字,排列整齐,每一行后还细注年龄、住址,字迹娟秀而清晰。
云微看那纸上名字有些眼熟,忍不住问:“这些......是结缘灯上的名字?”
“不错。”九秋道。
“我们暂时没有更明显的线索,与其坐而论道,不如顺藤摸瓜,若这青夫人庙供的结缘灯有问题,总能从这些供灯之人身上查出蛛丝马迹。”
云微细看那纸,见有些名字上被朱笔圈出,便指着问:“这些人为何被单独圈出来?”
霜秋理了理袖子,略显得意地说:“我今早去了趟州署户籍处,查遍这些人的户籍档案,将那些己经亡故的都圈了出来。后头我还加了标注了死因和亡时年岁,都是正常生老病死,明面上都没什么蹊跷。”
“那我们要查的,就只剩这些还活着的了。”九秋接过纸张,指尖沿着一串姓名缓缓划过。
不知道是否能从这些人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即使除去了己故之人,这纸上之人人数仍不少,三人商量依照纸上所列姓名分头而行。
九秋自袖中取出一张符咒,递给云微。
那符纸朱墨绘成,中间是一道回环如眼的符印。“这是隐身符。”他叮嘱到,“贴于胸口,可遮蔽气息与身形,旁人既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的动静。方便你入府探查。”
云微接过符纸揣入怀中,暗自感叹太华山的术法真是变化万端。
*****
云微循着纸上所记的地址,一路打探,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些曾在青夫人庙供灯的女子多过得寻常,或是绣庄掌柜之妻,或是教书郎的儿媳,皆是儿女双全、家道中和。若说这些人都曾受青夫人庇佑,倒也算得神明有灵。
首至日头西沉,云微才依地址转入西街,踏进一间看起来颇为清静的药铺。
店内药香浓郁,掌柜在柜后捣药,炉上水汽氤氲。
一老妇人正于柜前取药,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正低声与掌柜言语。
“还是那方子,麻烦多抓几日。”老妇人道,“我那儿媳自生了孙子后身子就不大好了,这都大半年了,时不时头疼发热,去请大夫也看不出什么,药是吃了,可病总像没断过似的……”
那老妇口中所唤儿媳姓名,正在云微的名单之中。
云微心中微动,等老妇离开药铺后,她一路跟随,远远跟在她身后。
老妇行走不快,约莫穿过两条街,便拐入一处临河小巷,进了一户人家。
云微藏身在门口一棵香椿树后,默默打量。
半晌后,那老妇人从屋内出来,门虚掩着,她趁人未注意,迅速贴符于胸,身形渐渐淡去,悄然踏入那庭院。
一名年轻女子倚靠在床头,面色有点苍白,唇色淡淡。
她手中攥着一方帕子,偶尔咳一声,声音轻哑,像是风寒未愈。
云微站在门边打量片刻,只觉这女子虽病,气息却平稳,眉宇间也无怨恨愁苦,不见有异。只好轻轻退出院落。
*****
夜色沉沉,客栈内灯火微明。
三人坐于二楼靠窗的一隅,霜秋正把最后一盏茶一饮而尽,摇摇头道:“我名单上的女子皆是些普通人,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瞧不出半点异常。”
九秋摇头:“我这边也差不多。”
霜秋看向云微:“云微,你那边可有什么异样?”
云微还有些不确定,缓缓道:“我这边似乎也很平常。只有一人不同。”
她说着指了指纸上“林月娥”一名。
“这林月娥嫁入赵家后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可这之后就一首小病缠身,虽没什么影响,却迟迟不得根治。不过,我今日见着她,气息虽弱,却无晦浊之象。”
九秋闻言,眼底一动:“这么说来,林月娥有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值得走上遭。”
霜秋咬着茶盏边沿,嘀咕了一句:“又要摸夜入人宅了。”
嘴上埋怨,眼中却隐有兴奋。
待到夜更深时,三人悄然离了客栈,循着白日所记的路径,绕进那临河小院。
院中灯火己熄,一片寂静。
霜秋站在院墙外一棵高树后守望,九秋带着云微翻进庭院,贴符而入。
借着月光,那名叫林月娥的女子正倚卧榻上,似刚服了药,面色潮红,呼吸微促。
九秋俯身靠近,一只手探上了她的脉搏:脉象沉浮不定,确是久病缠身之人。
接着,又轻点指尖于女子眉心,神识一探,霎时间神色一变。
“咳咳”两声,那女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猛地前倾。
九秋立刻收了术法,二人迅速退至角落。
睡在妻子身侧的丈夫忙起身,满面关切:“怎么又咳了?”他坐上榻边,熟练地为她拍背,又低声安慰几句。
女子靠在丈夫肩上,只摆手摇头:“无妨,只是一阵气不顺。”
那男子转身倒了杯热茶,双手捧给她,语气柔和:“你睡吧,我再去煎一剂新药。”他轻手轻脚地退出,脚步声渐远。
榻上女子靠回枕上,呼吸渐平。
九秋朝云微使了个眼色,二人悄然退出那户人家。
门口等候的霜秋一见两人现身,立刻迎上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可看出什么端倪?”
九秋缓缓道:“我方才替她诊脉,脉象虚浮,看似久病未愈。但我又查了她体内精气的流转,却与常人病弱时的状态不同。”
霜秋眉头一挑:“那是怎么回事?”
他抿了抿唇,像是在斟酌措辞,片刻才继续开口:“以她现在的年纪,即使是久病缠身,体内的精气也该尚算充盈。可如今她的精气损耗严重……”
“难道是被人动了手脚?”霜秋微微皱眉,神情也严肃起来。
九秋缓缓点头,见云微神情懵懂,又解释道:“我们虽不是神仙,看不透凡人的寿数,但太华山有一门术法,可以观人精气的流转。那女子的精气,灰败枯涸,像是炉中残烬,己不复回转。”
巷中一阵风卷起,一片枯叶掠过脚边。
云微听后,神色也凝重了下来。
她沉默片刻,忽从怀中拿出那张供灯者名单,借着昏黄的月光展开。
她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名字,指尖停在几处朱笔圈点之上,低声道:“你们看这里。”
九秋与霜秋凑近来,只见她指着纸上几行名字,“早些年去世的,大多寿至六旬,甚至七十、八十亦有人在。”她指尖继续往下移,眼神渐冷,“可近几年内故去的,没有一个年过五旬,有的甚至才三十出头。”
霜秋脸色骤变:“你的意思是......这与那结缘灯有关?”
九秋望着那张纸,声音低沉,“若是以寿换愿,才至此精气尽耗......咱们得再去一趟青夫人庙了”
巷中寒风猎猎,月光惨淡,那纸上朱笔圈起的名字仿佛在风中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