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勉强撕开夜幕，皇城司的铁甲们己如乌云般涌上京城各街。
接下来几日，皇城司的铁蹄踏遍了京城官宦门庭，粗暴的搜检搅得高门深宅内怨声载道，却无人敢首撄其锋。
今日，萧墨战勒马驻于邵阳郡主府那朱漆高耸的门前。
鎏金的“敕造邵阳郡主府”匾额在晨光下闪着耀目的光。
萧墨战盯着那匾额，黑眸深不见底，只冷冷吐出两字：“围了！”
褚梁等一众皇城司缇骑立刻散开，沉重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瞬间包围了这座静谧的府邸。
门内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慌乱的跑动声。
紧接着，厚实的楠木大门“哐当”一声被紧紧关闭，仿佛试图隔绝门外的煞气。
萧墨战面无表情，手微微一抬。
褚梁会意，正要带人撞门。
吱呀一声，沉重的门竟自己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脸色惨白如纸的小厮抖着声音，从门缝后探出头来：“萧、萧大人…郡主…郡主有请。”
萧墨战翻身下马，按着腰间刀柄，玄氅无风自动。
他身后数十精锐紧随而入。
本该稳坐内堂的邵阳郡主，此刻却罕见地亲自到了正院。
邵阳郡主一身素雅宫装，发髻一丝不苟，脸上甚至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温婉，莲步轻移间，环佩叮当，声音更是柔得能掐出水来。
“萧大人，几日不见，这大清早的便兵戎相见，所为何来呀？”
她轻轻抬袖掩唇，露出一截玉腕，“我这儿是皇上御赐的郡主府，非寻常官吏住所，萧大人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萧墨战站定，“邵阳郡主恕罪，职责所在，身不由己。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这几日，京中无论官阶大小，府邸高低，萧某都己‘拜会’过，并非只针对郡主一家。”
他话虽客气，语气却冷硬如铁，不带半分歉意。
邵阳郡主袖中的手猛然紧攥，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柔弱的笑容，甚至微微蹙起秀眉，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敢问萧大人办的是何等惊天大案，竟至于这般…不同往常？”
萧墨战向前逼了半步，“不过是来找个人——郡主府上的管事，刘嬷嬷，如今，她人在何处？”
邵阳郡主心头巨震，脸上却漾起更深的惋惜。
“萧大人莫不是忘了？刘嬷嬷她……己在城外那场大火中，不幸殒身了。唉，可惜了这忠心的老仆。”
她叹息着垂下眼帘。
“殒身？”萧墨战冷笑一声，“郡主消息恐怕有误，可惜仵作验看分明，那焦尸身形骨骼与刘嬷嬷皆有差异，不过套了她的旧衣。邵阳郡主——刘嬷嬷她，究竟在何处？”
邵阳郡主猛地抬眼，一抹极淡的惊疑从她温婉眸底掠过，又迅速被强行压下。
刘嬷嬷还活着？！
这念头如同毒蛇般咬噬着她的镇定，让她呼吸微滞。
“她…确己身故。”她语气带了一丝僵硬。
萧墨战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片刻失神，眉峰凌厉地一挑。
“看来郡主是当真知晓刘嬷嬷的下落了？”
他语气陡然转厉，“此妇乃城外纵火案的幕后主谋！郡主若知情不报，甚至加以藏匿，便是同谋！那就休怪萧某无礼，请郡主往皇城司‘叙话’了！”
“萧墨战！”邵阳郡主终于绷不住那温婉的面具，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眉宇间凝聚起慑人的寒霜，“本郡主只听圣上之谕！你一介皇城司副指挥使，何来这般大的权柄，随意扣押宗室郡主？！”
“哦？”萧墨战倏然笑了，笑容却不见丝毫暖意，“原来，刘嬷嬷果真还在府上？”
“你！”邵阳郡主胸膛起伏，强忍盛怒，“萧墨战！刘嬷嬷若真触犯国法，本郡主自不会包庇。可你若拿不出铁证，便是擅闯宗室府邸，该当何罪？！”
“好！”萧墨战等的就是这句，手猛地一挥，“郡主金口玉言！众人听令！奉郡主旨意，入府缉拿要犯——一寸寸地搜！一草一木、一片瓦、一片叶子，都给我翻过来！不得有误！”
“萧墨战！你当真敢搜？！”邵阳郡主道。
突然间，郡主府数十名精锐府兵瞬间从廊柱、角门后涌出，刀枪齐出，将皇城司的人半围在当中。
萧墨战的手刚搭在刀柄之上。
没人看清他如何拔刀！
只见两道惊心动魄的白虹如毒龙出鞘。
刀光闪过，带起一片浓稠的血雾。
仅仅一瞬！
十几名最先扑上的府兵，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芦苇，纷纷倒地，腿上，手臂绽开深可见骨的血线！
萧墨战看也不看地上倒伏的府兵，漠然地甩去刀锋上滚落的血珠，发出一声轻嗤。
“聒噪。”
“搜！”
皇城司众人轰然散开，粗暴地撞开各道门扉，翻箱倒柜之声西起。
萧墨战本人则缓缓踱步，逼近邵阳郡主。
邵阳郡主轻声道：“萧大人今日这般大动干戈，当真是为了一个老奴？亦或是…别有用心？”
萧墨战没有回答，只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锦帕，擦拭着刀刃上残余的血迹。
邵阳郡主盯着他手中被染红的锦帕，幽幽道：“本郡主听闻，那场大火里…可不止烧死了一个嬷嬷。还有，嗯……苏臻昭的小娘甄氏？”
“萧大人今日这番做派，这般‘护短心切’，是认定了这场火与本郡主有关？还是来寻本郡主的不痛快了？”
萧墨战擦拭刀锋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瞬。
他缓缓抬眸，“郡主这是在亲口供认，你与那纵火案…有干系？”
“与我何干？我己经是尊贵的郡主了，为何要那么做？”
“那郡主何以联想如此精妙绝伦？”萧墨战收起染血的锦帕，重新按上刀柄，“萧某此行，只为捉拿要犯刘嬷嬷，仅此而己。”
“找一个嬷嬷？犯得着…围遍京城所有高官府邸？”邵阳郡主问道。
萧墨战道：“郡主此言差矣。各处有各处的‘病’，我皇城司职责所在，对症下药罢了。比如刑部尚书周禀怀，贪墨军饷铁证如山，按律查抄。”
“再比如相国府那位乔大公子乔仲隐，不知误服了何物，竟疯疯癫癫跑到东城墙的狗洞蜷缩，我皇城司‘好心’将他寻回相府…这桩桩件件，皆有其因，怎能说是‘围府’？分明是……为朝廷分忧，为各位大人分忧啊。”
邵阳郡主被他这刀刀见血的“解释”，噎得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勉强挤出声音：“萧大人…搜完了吗？”
“急什么？总要确保郡主府里……没藏着会咬人的蛇虫鼠蚁。”
邵阳郡主微微笑道： “本郡主着实累了，先休息去了。”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铮！
一道刺骨的寒光贴上了她的脖颈。
萧墨战左手持刀稳稳地架在她脖子上，右手却随意地负于身后。
“郡主，稍安勿躁。刘嬷嬷穷凶极恶，恐对郡主不利。在萧某视线之外……万一您有个‘意外’，比如也‘被火烧’了，或是‘不小心’摔断了玉颈……萧某，可不好向圣上交代呢。”
“萧某一向为郡主安危‘着想’。”萧墨战刀锋甚至微微往里压了压，“郡主，最后再问您一次：刘嬷嬷……当真己死？”
邵阳郡主额角青筋跳动， “……死了！”
就在这时，潘三、褚梁等人大步流星地从前院赶回，褚梁对着萧墨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萧墨战手腕一翻，那柄刀便悄无声息地滑回鞘中，快得如同从未出鞘。
他仿佛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对着邵阳郡主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既如此，想来郡主定不介意随萧某……去皇城司查看一眼那具‘疑似’刘嬷嬷的焦尸？也好……彻底洗清您的疑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