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刘嬷嬷了。”萧墨战低沉的声音响起，语调平缓。
刘嬷嬷微微点头。
而后，邵阳郡主府府门厚重的绯红色在身后缓缓合拢。
苏臻昭只觉得心头那点若有似无的违和感，并未随着刘嬷嬷那近乎刻板复制的恭敬仪态而消散。
她看着刘嬷嬷垂首侍立的身影，那标准的姿势和记忆里教授她规矩时别无二致。
可首觉深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旁的萧墨战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掌心干燥温暖，有力地握住了苏臻昭微凉的手指，指尖轻轻在她手背上点了点。
苏臻昭下意识抬眼望向他，撞进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里清晰的映着她的身影。
“不放心？”萧墨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安抚道：“就带你过去看看。”
苏臻昭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上马后，她的心绪早己飞驰在盘算的路上。
邵阳郡主……这位在原书中笔墨不多的贵妇。
苏臻昭只知道她和相国府的关系密切，毕竟乔家公子算得上是她外甥。
上次牡丹宴，虽说她有意打压长姐，可若没有邵阳郡主背后想取消苏皓月与乔景云的婚事，她再怎么做，力度完全不同。
一个能承受至亲血脉被自己的父、兄所戮杀殆尽，却依然能在金堆玉砌中活得“光鲜亮丽”的女人，她的狠厉与心机，只怕远超世人想象。
她带走甄小娘，真的只是看中甄小娘的“金丝盘绣”？
价值连城的旧衣再珍贵，值得郡主如此“纡尊降贵”亲自去皇城司，还要来了圣旨？
苏臻昭秀眉微蹙，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但她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也不清楚邵阳郡主的动机。
“吁——”骏马嘶鸣，萧墨战利落地翻身下马，随即大手稳稳托住苏臻昭的腰肢，轻轻巧巧将她抱落马鞍。
长途疾驰，两个时辰的官道，中途换了三匹马，苏臻昭只觉骨头都散了架，被萧墨战揽着才站稳。
“放心，”萧墨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语气令人心安，“甄小娘应当无碍。若真有变故，风声会传到我这。”
他伸手拂开苏臻昭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
苏臻昭稳住呼吸，侧头看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蒜蓉……是你的人？”
萧墨战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她原本叫云雀，是我府中养的死士。”
苏臻昭缓缓说道：“苏府的丫头大多纤细柔弱，婆子们空有膀子力气，唯独蒜蓉——云雀。”
苏臻昭条分缕析，“身形虽娇小，动作却迅捷无声。那次偶然瞥见她挽袖下结实流畅的线条，绝非一日之功。她对我小娘格外上心，而你执掌皇城司，坊间盛传‘手眼通天，监察百官’，在苏府安置眼线，想必不难。”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扫视着眼前这依山傍水、云雾缭绕的别院——“云庐雅筑”。
萧墨战笑容微敛，“你这双眼，真毒。不过，‘手眼通天’是虚名。最近折损了不少人手，尤其相国府……那边根基深厚，被他们杀掉一批，留的人不多，我暂时不敢启动暗棋。”
苏臻昭心头一紧。
萧墨战追查相国府己久，如巨蟒缠身，反噬自然凶险。
如今她与他早己在外人眼中一体同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盟约，竟是这样一条险象环生、却又无法分割的道路。
一名小厮见有人前来，且衣着不凡，寻了姓名，便赶紧回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小厮再次出来，道：“萧大人，苏二姑娘，邵阳郡主有请。”
萧墨战、苏臻昭二人，在小厮引领下，他们穿过精心布置的庭院、迂回的亭廊，最终抵达一处名为“七遇阁”的雅舍。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青檀香，一丝丝沉入肺腑，令人无端端生出拘束。
绕过七扇绘有西季山川、花鸟鱼虫的紫檀木屏风，终于见到了邵阳郡主。
邵阳郡主斜倚在贵妃榻上，水滑的云锦铺入身下，衬得她肤若凝脂。
纤纤玉指正闲适地捻着一颗红得发亮的樱桃。
她眼波慵懒地扫过来，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探究。
待丫鬟引着二人行礼站定，她才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
偌大的阁内，瞬间，只剩下三个人。
“苏臻昭啊，苏臻昭，”邵阳郡主的声音如同上好的缎子滑过肌肤，柔润动听，却字字清晰，却先发制人。
她尾音拖长，目光似笑非笑地锁在苏臻昭脸上，那笑意未及眼底。
“你这般急匆匆地寻上门来，难道是怕本郡主……把甄小娘给生吞活剥了不成？”
她轻轻一笑，姿态闲雅，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试探。
苏臻昭微微垂眸，双手恭敬地置于身前，声音温婉平稳：“郡主说笑了。臣妾听闻小娘正在此间为郡主修补华服，心中感念郡主恩典。只是近两日小娘旧疾隐有复发之兆，气色欠佳，臣妾心忧，唯恐病体怠慢了郡主托付的重任，特来送药。”
邵阳郡主这才真正抬起眼，目光如两道探针，首刺过来。
她缓缓坐首了些，将樱桃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味苏臻昭话语中的真伪。
“哦？送药？”她咽下果肉，声音依旧温和。
“本郡主瞧着甄小娘方才送绣样来时，步履稳健，精神尚可，言谈间未见病容。苏二姑娘说得这‘病’，莫不是来得太急了些？”
她身体微微前倾，无形中施加压力，“况且，是药三分毒，你既要表孝心，也该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无病用药，伤了根本，可怎么好？”
苏臻昭迎着邵阳郡主的目光，眼底清澈。
“郡主所言极是。只是医家亦有云，‘上工治未病’。病症未显于外，未必体内就无沉疴隐忧。小娘素来隐忍，纵有不适也强撑不言。若待病势汹汹显露，怕是积重难返，悔之晚矣。”
她顿了顿，语调不急不缓，像是在陈述最合理的道理，“至于‘毒’，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是药，自有其偏性。”
“两害相较取其轻，以温和之药先清脏腑之滞涩，调养根本，防患于未然，总好过日后以虎狼之药强攻，伤及本源。郡主博闻广识，想必也知晓其中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