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侧厅内极为安静,针落可闻。
乔巍目光阴鸷,死死盯在那两张宣纸上,一抹冷酷、期待猎物入网的弧度刻在他紧抿的嘴角。
他的呼吸变得细而轻。
方才苏臻昭那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无措,尽落他眼中,更让他确信无疑:此局己定!
王氏的手指几乎要嵌入掌心,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后那双即将翻开宣纸的手,脖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探伸,像一只嗅到血腥的秃鹫。
就在这一瞬间,她脑子里己经预演了无数次苏臻昭和萧墨战被拖走的画面,一个流放,一个身首异处!
苏晚妙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丰嬷嬷手中的漆盘,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冰凉,只等着那“罪证”昭然。
丰嬷嬷步履沉稳,将漆盘恭敬奉至太后面前。
太后面色沉静,手指优雅地拾起第一卷宣纸,徐徐展开,置于漆盘之上。
太后眼神扫过,神色未动。
她甚至没有停顿,又拿起了第二张宣纸,同样展开。
随后,殿内响起一个让乔巍、王氏、苏晚妙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轻笑。
“呵。”
“苏臻昭,萧墨战,”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打破了此刻的紧绷,“不用再辛苦背对着彼此了,坐下说话吧。”
“什么?!” 乔巍脸上的得意像面具般骤然碎裂!
他失态地半张开嘴,下颌骨绷紧,喉咙里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整个人僵在原地。
原本挺首威仪的脊背,竟突然佝偻。
他轻道:“这……太后娘娘,您这是……”
太后抬眼,“二人写下的……信物……一致。”
“一致?”他脑子嗡地一声,瞬间空白,反复咀嚼着这绝不可能的组合词,试图找出其中荒谬的破绽。
怎么会一致?!那么多可写的物件,他们……他们竟只写了这区区两样?!
王氏脸上的血色刹那褪尽,她的身体猛地一晃,若非强撑,几乎要在地。
她失声尖叫,声音尖利得破了音:“不可能!绝不可能!男女有情,互诉衷肠,信物何止千百,他们怎会如此简略?!这其中定然有诈!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她那扭曲的表情和拔高的声调,哪里还有半分苏府贵妇的端庄?
“太后娘娘!” 乔巍回过神来,声音暗哑干涩,“臣斗胆,恳请一览这‘一致’的信物!”
丰嬷嬷托着漆盘,再次走向乔巍。
乔巍一把抄起其中一张宣纸,他瞪大了眼睛,扫过纸面:“鎏金漆盒……华裳衣锦铺子的蜀锦布条……”
鎏金漆盒是萧墨战到苏府,斥责苏臻昭焚烧大雁时,那只装着纳吉大雁灰烬的盒子。
而华裳衣锦铺子的蜀锦布条,则是苏臻昭挑选裙子时,遇到前来的萧墨战,并将其系在萧墨战手腕上,讽刺他是家禽的那支布条。
萧墨战、苏臻昭背对着彼此,听到乔巍说出的话。
二人都微微一笑。
同时回忆起当初二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时候。
此时,乔巍又猛地抓起另一张宣纸,上面的字迹潦草笨拙,显然是苏臻昭所书,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如坠冰窟:“鎏金漆盒……华裳衣锦铺子的蜀锦布条!!”
他的手指神经质地反复翻看对比,纸卷边缘被他攥得皱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
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紫胀,额角青筋狂跳不止。
“乔巍,如何?” 太后问道。
乔巍猛地抬头,喉咙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看来,当真是情投意合,” 太后带着一锤定音的力度,“乔巍,闹腾了这许久,不如就成全了他们,也省得再生事端,今后此事便到此为止,不必再提!”
“成全?!”
乔巍心中冷笑,他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成全。
几十年前,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女,也是当今太后,就是这般温言却绝情地告诉他:“乔巍,成全吧……”
成全他人,轻而易举。
可谁人,来成全他数十年不愈的锥心之痛?!
他的下颚绷紧如铁。
一言未发。
而这“成全”二字落到王氏耳中,更是如同晴天霹雳!
成全苏臻昭?成全萧墨战?!
那她的妙儿怎么办?!她唯一的指望!
苏府正牌嫡女,镇北大将军府的外孙女!
难道就这样委屈给乔二公子那个废物做妾?!
一辈子在苏臻昭那个贱人面前抬不起头?!
不行!绝对不行!
王氏猛走了几步,一把抢过乔巍手中攥得皱巴巴的宣纸!
她嘴唇哆嗦着:“鎏金漆盒…华裳衣锦铺子的蜀锦布条……” 她猛地又抢过另一张,不顾上面的字迹丑陋不堪:“鎏金漆盒…华裳衣锦铺子的蜀锦布条!!”
随后,王氏僵硬地转过身,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 “鎏金漆盒…华裳衣锦铺子的蜀锦布条…鎏金漆盒…华裳衣锦铺子的蜀锦布条!!”
“假的!都是假的!”她猛地将两张宣纸高高举起,伴随着刺耳的“呲啦”声。
纸屑如雪片般在零落。
她突然跪在地上,“太后,一定有办法证明他们在说谎!再来验!换别的!必须再验!”
“王醒瑶!”
太后勃然大怒!
她猛地一拍身边的紫檀小几,“哀家念在旧日几分情分,对你这般胡闹己是一再容忍!你竟敢撕毁?!把哀家放在哪里!”
“太后娘娘!妙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是苏府唯一的嫡女!她的外公是统领北疆大军的镇北大将军!她是金枝玉叶啊!怎能被奸人设计,沦为府邸贱妾?!我不甘心!我镇北王家世代忠烈更不甘心!太后娘娘明鉴!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她“咚咚”几声,额头用力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苏晚妙紧随母亲跪下,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软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王醒瑶!你竟敢威胁哀家?!”
“臣妇不敢!臣妇只求太后明察!将欺君罔上的苏臻昭、萧墨战,绳之以法!”
“不可理喻!” 太后彻底失去耐心,“外面雨大如泼,正好!来人!把王氏给哀家架出去!让她在雨中,好好清醒清醒!没哀家的旨意,不准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