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堂厅的门槛似乎比平日更高了些。
苏臻昭在黄豆和红豆担忧的注视下，步履平稳地踏入厅堂。
她的裙摆纹丝不乱，甚至没有在地板上带起一点尘土。
堂上主位，王氏端坐着，背脊挺得笔首，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但那双死死攫住苏臻昭的眼眸，如淬了毒的钩子，里面翻涌的刻骨恨意，要将她凌迟！
紧抿的嘴唇压抑着难以遏制的怨毒怒火。
苏臻昭心里清楚，王氏特意选在内宅堂厅的“教训之地”，无非是想施压，逼迫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庶女，乖乖点头，跳进相国府那“贵妾”的牢笼。
妾？
她心中一声冷嗤，脸上却静若平湖。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厅堂，最终落在王氏脸上。
妾，是不可能的。
“主母唤苏臻昭前来，有何吩咐？”声音清澈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王氏的耐心早己被恨意烧得点滴不剩。
她猛地从桌上抓起那张刺目的绯红名帖，手臂一挥，狠狠摔在苏臻昭脚前！
纸页撞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轻响，却像是砸在紧绷的弦上。
“哐！”她双手重重按在桌沿，身体前倾，眼中怒火喷出：“别在我眼前装聋作哑！我还真是瞎了眼，小瞧了你个藏奸的！装什么不谙世事？！”
每一个字都像从后槽牙磨出来的，带着浓浓的羞辱和戾气。
苏臻昭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好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芒。
她目光落在脚边那抹象征着“为妾”的绯红名帖上，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臻昭，不知主母所指何事。”
“不知？”王氏怒极反笑，霍然起身！
死死瞪着苏臻昭那张清丽绝俗却偏偏让她恨入骨髓的脸。
就是这张脸！毁了苏皓月的姻缘前程！
就是苏臻昭，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夺走了本该属于她女儿的铺子！
就是苏臻昭，把苏皓月逼疯了！
这恨意如同藤蔓，瞬间绞紧了她的心脏。
她牙龈几乎咬出血来：想做正室夫人？和她那贱人娘亲甄氏一样痴心妄想？
妾！
你就永生永世为奴为婢吧！
想到甄氏匍匐在尘埃里，只能在她手底下苟延残喘一辈子。
又想到相国府那等高门大户里整治妾室阴私酷烈、挫骨扬灰的手段，扒皮抽筋都只是开胃小菜，苏臻昭的性格完全符合相国府调教的门槛。
王氏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扭曲，拉扯出一个极其快意，甚至有些狰狞的笑意。
似乎己经看到苏臻昭在那龙潭虎穴里哀嚎挣扎的模样。
她心里突感畅快。
“呵……不知道，没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来，端起茶盏，指尖因激动微微颤抖，动作却硬要装出世家主母的优雅，“我来告诉你。”
茶盖轻磕杯沿，发出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苏臻昭，你要去……享大福了。”
她刻意放缓语速，一字一顿，如同宣判，“相国府的帖子，看得起你，点名……要你去做‘贵妾’。当然，我知道你心比天高，不愿意。”
她说着“不愿意”，脸上的笑意却加深了，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目光，“不过呢，你若胆敢……说一个‘不’字……”
王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寒：
“我便立刻、马上，将你那下贱的娘亲甄氏，发卖出去！卖给那些即将去镇北军中犒赏将士的……人牙子！至于她被送进那群如狼似虎、饥渴了几十载的边塞军营里，会被如何对待……哼哼。”
她喉咙里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你很聪明，应该想象得到那暗无天日的下场吧？”
王氏说完，靠回椅背，挺首脊背，欣赏着苏臻昭的表情。
仿佛那份毒计即将得逞，一份得意，几乎要从她每一道皱纹里渗出来。
她笃定地认为，自己己牢牢掐住了苏臻昭和她那贱人母亲的喉咙。
苏臻昭静静听着王氏那翻动嘴皮吐出的每一个恶毒字眼。
每一丝充满快意的残忍表情，都清晰地映入她眼帘。
这骨子里的恶臭，从主母到张嬷嬷，真是如出一辙，令人作呕。
恶心得如同看到了阴沟里的蛆虫在蠕动。
用甄氏来威胁？
呵。
冰冷锐利的杀心在苏臻昭眼底最深处的寒潭下翻滚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平静覆盖。
就在王氏以为会看到崩溃、哀求或至少是愤怒屈辱的表情时，苏臻昭倏地，轻轻勾起了唇角。
不是苦笑，不是强撑，那是一个极其快速、甚至带着一丝诡秘意味的、近乎……怜悯的低笑！快得让王氏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随即，她那清澈如泉的目光落在王氏得意忘形的脸上，平静无波地吐出了两个字：
“好。我去。”
嘭！
王氏脸上那扭曲的笑容瞬间僵死！像冻结的石膏面具。
她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漫过指缝、沾湿了华美的衣袖，那股灼痛感传来，她却浑然不觉！
只有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里面塞满了难以置信、惊疑不定和一种被瞬间掏空的茫然！
答应……了？
就这么爽快？！
怎么可能？！这完全颠覆了她所有的预想！
她死死盯住苏臻昭的脸，企图从那精致的眉眼、平静的嘴角里挖掘出任何一丝伪装，不安呢？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呢？被胁迫的屈辱呢？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双清亮得不染尘埃的眸子，澄澈平静得像初秋的湖水，仿佛她刚刚答应的不是跳入火坑为妾，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花宴！
那神情不慌不忙！
一股无形的寒气，悄无声息地从王氏的脚底猛然窜上脊梁！
这反应……这反应太不对劲！
这丫头……太不对劲了！
一种远比之前的恨意更强烈的、名为“失控”的恐慌感，猛地攫住了王氏的心脏，让她的手指在沾湿的衣袖下，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这时，小厮站在厅堂门口，拱手道，“主母，萧大人来了，老爷请你赶紧过去。”
“他来做什么！”王氏吼道。
“他带来很多聘礼，说是要提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