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松烟墨香混着五更残雾，首往陆昭明袖口里钻。他捏着那方从玉扳指里取出的丝帛，指腹碾过浸了药酒的纹理，暹罗贡缎特有的冰感顺着掌纹爬进心口。案头未合的卷宗突然哗啦作响，麻线绷断的刹那，三百六十个乳母姓名如活物般从纸页空白处浮起，银朱字迹在秋阳里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陆大人！"刑房外传来杂役叩门声，"大理寺送来了西市胡记药铺的验尸详录。"
羊皮纸展开时带出焦糊味。杨万科扔在案上的玉扳指还在滚，内侧"阿云"二字被血渍浸得发暗。陆昭明指尖划过验尸格上"焦尸口中无灰"的批注，突然抓起案头刻着时辰的腰牌——这是三个月前从溺亡的绣娘尸身旁拾到的，此刻腰牌背面的云纹竟与扳指内侧的刻痕完全吻合。
"胡记药铺的掌柜原是宫中乳母局的旧人。"杨万科踹开半扇窗，血腥气裹着雾霭涌进来，"二十年前那场乳母案的卷宗，就锁在你隔壁档案室第三格。"他靴底碾过地上纷飞的纸页，银朱批注在尘土里洇出红线："你三日前签发的暹罗货单，随船压舱的正是能显影密文的'血昙花'药酒。"
陆昭明猛地掀翻案几。染丹蔻的假指甲从散落的线索堆里滚出来，那片带磁粉的胭脂盒弹开时，盒底暗格掉出半片碎玉——纹样与他自幼佩戴的平安扣分毫不差。窗外突然传来檐角铁马轻响，黛色衣角再次闪过巷尾，他追至回廊时，只见青石板上落着半枚沾了松烟墨的脚印。
"档案室的钥匙在你腰间挂了十年。"杨万科的刀鞘撞在廊柱上，发出金属嗡鸣，"当年你母亲作为乳母局典簿，经手的三百六十个孩子里，唯有云初公主的生辰八字对不上玉牒。"他抛来的火折子照亮暗角，墙缝里渗出的酒渍正将"血昙花"的毒纹晕成红梅："胡记掌柜嘴里的玉扳指，原是你母亲留给云初的周岁礼。"
陆昭明撞开档案室铁门时，朽木味混着血腥扑面而来。第三格卷宗下垫着半幅帛画，画中抱着婴孩的乳母手腕上，正戴着那枚刻时辰的腰牌。密文丝帛往烛火上一凑，暹罗货单的批红突然裂开——夹层里掉出的珍珠，正是二十年前乳母局失窃的贡品。
"你签发货单的私章，三个月前就被绣娘偷了去。"杨万科的刀架在他后颈，刀锋映着铁架上的蛛网，"她替云初传递密信时，在胭脂里掺了磁粉引你追查，却不知这磁粉能吸起你腰牌里藏的毒针。"窗外的雾突然浓了，黛色衣角在雨檐下站定，陆昭明看清那人鬓边的银簪，正是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遗物。
腰牌突然发烫。陆昭明扯下腰间玉佩砸向烛台，平安扣裂开的瞬间，三百六十个乳母姓名在火光中连成星图——云初的名字正处于星图中心，周围环绕的银朱字迹突然渗出血水："当年乳母局大火，唯有抱着云初的绣娘从密道逃生。"
"胡记掌柜走水时，嘴里含着扳指却无呛灰。"陆昭明反手扣住杨万科手腕，指尖掐进他袖中藏的毒针孔，"这焦尸分明是替死鬼。"廊外传来瓦片轻响，黛色身影翻上墙头时，甩出的银簪钉在卷宗扉页——簪头挑着的丝绦上，系着半枚带血的丹蔻指甲。
血昙花的毒香突然弥漫整座刑房。陆昭明抓起案上带磁粉的胭脂抹在帛画，乳母们的生辰八字在胭脂下显形，云初的命格旁赫然写着："与陆氏子同年同月同日生。"杨万科的刀哐当落地，他袖中掉出的令牌上刻着"乳母局暗卫"，牌面血锈正与陆昭明腰间胎记同色。
五更天的雾终于散了。陆昭明踩着满地纸页走向回廊，青石板上的墨脚印延伸至影壁后，那里埋着的半坛药酒正在冒泡——坛口飘着的发丝，和他束发用的银冠纹样相同。当第一缕秋阳照在刑部台阶时，他在影壁砖缝里摸到片温热的玉片，反面刻着的"昭明"二字，正与云初乳名的笔迹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