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檐角的铜铃在晨雾中凝了层薄霜,朝阳公主的绣鞋踏过青砖时,陈七手中的药罐突然炸裂。褐色的药汁在砖缝间蜿蜒成蛇形,粘在罐底的鎏金匕首鞘"当啷"落地,刃口处崭新的刮痕拼出个"亥"字。
"陈仵作好雅兴。"朝阳公主的护甲尖挑起匕首鞘,"这暹罗纹的鎏金工艺,整个太医院怕是找不出第二件。"她突然翻转鞘身,内壁暗藏的磁石吸起满地药渣中的铁屑——正是陆昭明在海战中用的追踪剂。
陈七的皂靴碾碎几粒曼陀罗籽,苦杏味混着药香弥漫开来:"公主可知这匕首鞘的妙用?"他枯瘦的指尖划过鞘身凹槽,三根银针突然弹出,"玄镜司验尸用的梅花针,专取舌底铁砂。"
煎药房的铜炉忽然发出异响。朝阳公主的裙裾扫过炭盆,火星溅在药柜的"天南星"抽屉上,焦糊味里竟透出龙涎香。李朝阳的玄铁剑鞘破窗而入,挑开的抽屉夹层里,三百枚乳母名册的竹简正渗出暗红。
"这才是真正的药引。"杨万科的声音从房梁传来。他抛下的药囊在半空裂开,雄黄粉遇热燃起青焰,将竹简上的血字照得狰狞可怖——每个乳母姓名后都缀着铁器编号,最末赫然是云初的闺名与"人铁甲七十三号"。
城南暗河口漂来的乌篷船载满咸鱼,陆昭明捏碎鱼鳔时,藏在鳔中的油纸卷显出血路。他蘸着海水在船舷书写,铁锈色的字迹竟是刑部密文:"亥时三刻,太医院停尸房。"
子时的梆子声被秋雨打湿。陆昭明戴着斗笠踏入停尸房时,陈七正用银刀剖开具焦尸的胸腔。肋骨间的铁砂排列成北斗七星,最末的"摇光"位嵌着半片玉镯——与朝阳公主腕间那枚缺口吻合。
"陆大人迟了半刻。"陈七的刀尖挑起根铁砂,"这是云初姑娘三日前送来的大礼。"铁砂突然在磁石牵引下腾空,在墙面投射出整条暗河航路,标注的红圈处正是户部尚书别院的后花园。
尸床下的暗格弹开时,陆昭明嗅到了熟悉的乳香。三百枚青铜符牌浸泡在药酒中,每枚都刻着哺乳时辰与铁器型号。他拾起"亥时三刻"的符牌,背面嵌着的胎发正是建元六年那批婴儿的样本。
窗外突然传来弩箭破空声。陆昭明翻滚躲进尸柜,箭簇钉入的焦尸腹部爆开团磁粉。陈七吹灭蜡烛的刹那,满室铁砂突然吸附到西墙,显出门户轮廓——正是通往太医院密道的入口。
密道石壁渗出的盐水在火折子下泛着幽光。陆昭明的靴底踩到块松动的青砖,砖下埋着的焦尾琴弦突然绷首,第七弦上系着的掌印金钥正指向壁画的北斗星图。
"陆兄别来无恙。"杨万科的声音自暗河水面传来。他撑着的乌篷船里堆满樟木箱,箱面火漆印遇潮显出血手印,"朝阳公主用三车暹罗香换了你家祖坟的位置。"
船头突然撞上潜礁。陆昭明扶住船舷时,摸到刻痕中的乳晕拓印——正是云初在盐井巷展示过的纹样。杨万科掀开箱盖,三百柄未开刃的暹罗弯刀浸泡在乳汁中,刀身的波浪纹与云初背部的刺青如出一辙。
"这才是真正的'人铁'。"杨万科用刀尖挑起块凝乳,乳汁遇空气即凝结成铁片,"当年那三百乳母,每日辰时哺育后,乳汁含铁量可淬炼刀锋。"
暗河岔口突然亮起火把。李朝阳的玄铁剑劈开水面,剑锋吸起的铁屑在空中拼出整张朝堂关系网。云初的软剑残柄从上游漂来,缠在上面的金丝软甲残片正渗出朱砂——"亥时三刻"的字样在水面燃烧。
五更的钟声撞碎秋雾时,陆昭明站在太医院顶楼。他手中的掌印金钥插入日晷凹槽,晷针阴影恰好指向户部尚书别院的琉璃瓦。
朝阳公主的步辇碾过满地黄叶,她腕间的玉镯突然开裂,掉出的磁石吸起满地铁砂。砂粒在朝阳下拼出云初的留书:"乳铁己成,永镇海疆。"
杨万科在码头烧毁最后箱暹罗香,灰烬里显形的却是陆昭明的官印拓本。海风卷着咸腥掠过时,他对着空荡的暗河口呢喃:"该让真正的'药引'入局了。"
信鸽的羽翼掠过刑部新铸的鸣冤鼓,爪间金铃里藏着的,是云初从深海送回的一缕胎发。而京城的更漏,依旧按着"亥时入药"的节奏,滴滴答答地走向下一个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