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中的脐带血样本在阳光下呈现出暗沉的锈红色，像是凝固了二十年的时光。林浅轻轻摇晃试管，那些絮状物缓缓浮动，在玻璃壁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为什么保留这个？"
顾沉舟站在实验台另一侧，晨光将他半边身子镀成淡金色。他伸手接过试管，指尖无意识地着标签上己经褪色的字迹——那是沈苓的笔迹，工整中带着一丝颤抖。
"可能是为了证明我们确实存在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林浅心底最隐秘的恐惧。她突然意识到，在那些冰冷的实验记录里，她和顾沉舟从来都只是编号：A-07和B-09。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只有一组组数据和不断被测试的基因指标。
——他们甚至不被视为完整的人类。
这个认知让林浅的指尖开始发冷。她看向实验台上的全息投影，那里还在循环播放着童年实验的录像：五岁的她被固定在特制座椅上，头顶的机械臂正在扫描她的瞳孔；而镜头一角，同样年幼的顾沉舟正拼命挣扎，试图冲向她的方向......
"你记得这个？"她指向画面。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记得。他们在测试分离焦虑的临界值。"
林浅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些被药物和心理暗示强行压制的记忆正在复苏——她想起自己每次哭喊时，顾沉舟总会遭受更严厉的电击惩罚；而当他因疼痛昏迷时，她的食物里就会被掺入镇静剂。
"双生子必须学会控制情绪共鸣，否则会成为彼此的致命弱点。"
——研究日志里的这句话，此刻像诅咒般在她脑海中回荡。
"所以我们被刻意分开了。"林浅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父亲突然带我离开研究所，不是因为他发现了GH-17的问题，而是......"
"而是为了保护你。"顾沉舟接上她的话，"他偷看了实验预案，知道下一阶段要测试极端环境下的生存率。"
空气突然变得沉重。林浅的视线落在顾沉舟卷起的袖口——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是十二岁时低温实验留下的。而她自己的左肋下，同样位置也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伤疤。
——即使分离多年，他们的身体依然遵循着同样的创伤模式。
顾沉舟突然转身，从保险柜深处取出一个密封的金属盒。解锁时的生物识别扫描了他和林浅的双重指纹，盒子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昨晚我破解了母亲的私人服务器。"他打开盒盖，"这是她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份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看似普通的银色手环，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基因不是命运，选择才是。」
林浅拿起其中一只，金属触感冰凉。就在她的指尖碰到铭文的瞬间，手环突然亮起柔和的蓝光，投影出一段全息影像——沈苓穿着实验服，怀里抱着两个熟睡的婴儿。
"这是......"
"我们出生那天的记录。"顾沉舟的声音异常温柔，"看她的左手。"
林浅凑近投影，发现沈苓的左腕上戴着一只完全相同的手环。而当她将手环翻转时，背面露出一个微型接口——那是GH系列神经连接装置的专用插槽。
"这不是普通饰品。"她猛地抬头，"是神经接口抑制器？"
顾沉舟点头，将自己的那只戴在右腕："母亲发现基因编辑有个致命缺陷——过度共鸣会导致神经超载。这对抑制器能在保护连接的同时，防止脑损伤。"
林浅凝视着手环，突然明白了沈苓的良苦用心。她不是在制造武器，而是在为两个注定纠缠一生的孩子，留下最后的保护措施。
"试试看？"顾沉舟向她伸出手。
林浅深吸一口气，将手环扣在左腕。刹那间，一股奇异的平静感如潮水般漫过全身——那些嘈杂的外界感知、那些不受控制的记忆回流，突然变得清晰而有条理。她仍能感受到顾沉舟的情绪，却不再被其淹没。
"感觉如何？"
林浅抬头，发现顾沉舟正专注地看着她。阳光穿过实验室的玻璃，在他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那些紫色纹路己经褪去，露出原本深邃的眼眸。
她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在实验室最黑暗的时刻，小小的顾沉舟曾偷偷塞给她一颗水果糖。
"像是......"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终于能分清哪颗糖是我的，哪颗是你的。"
顾沉舟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收紧手指，与她十指相扣。两只手环在相触的瞬间发出悦耳的共鸣声，像是某种古老的誓言终于得到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