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在解剖镜前调整焦距时，右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不是她的颤抖——而是顾沉舟的。
通过基因链接传来的感知像电流般清晰：他此刻正身处某个密闭空间，剧烈的疼痛从后腰辐射至全身，呼吸里带着血腥味。林浅猛地抓住实验台边缘，指甲在金属表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林医生？"唐玥从培养皿前抬起头，"你脸色很差。"
林浅摇头，试图通过意识连接呼唤顾沉舟，得到的只有一阵模糊的耳鸣。自从雪山那夜深度记忆融合后，他们之间的感应范围扩大到了数十公里，但此刻却像被什么人为干扰了。
"帮我准备一管GH-18拮抗剂。"她脱下实验服，后颈的芯片植入点突突跳动，"要最大剂量。"
唐玥的瞳孔微缩："你知道那会暂时切断你们之间的——"
"所以才要现在用。"林浅己经走到药柜前，手指飞快地掠过各种药剂标签。如果顾沉舟遇到危险时主动屏蔽了链接，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他不希望对方通过她找到他。
冰凉的拮抗剂注入静脉的瞬间，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那些日夜流淌在意识底层的、属于顾沉舟的感知像退潮般消失殆尽，留下令人眩晕的空洞。林浅扶着墙壁深呼吸，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孤独的重量"。
唐玥递来的追踪器上，最后一个信号点定格在城北废弃的制药厂——那是顾氏医疗最早的发源地，也是顾沉舟母亲当年的事故现场。
制药厂的地下室比想象中更潮湿。林浅踩着积水前进，枪柄在掌心沁出冷汗。走廊尽头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模糊的说话声。
"...芯片己经超负荷运转72小时了。"黎曼的声音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再这样下去，你的神经系统会彻底崩溃。"
"足够撑到实验完成。"顾沉舟的回应比平时嘶哑，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她到哪了？"
林浅贴在门缝边，看见顾沉舟被绑在一台形似核磁共振仪的机器上，后颈的芯片连接着数十条光纤。黎曼站在控制台前，屏幕上跳动着两组并行的脑电波——其中一组明显属于她。
"根据基因追踪器的信号，应该还在实验室。"黎曼推了推眼镜，"你屏蔽感知链接的决定很明智，否则现在她己经被— —"
"否则什么？"林浅踹开铁门，枪口对准黎曼眉心，"继续说完。"
地下室陷入死寂。顾沉舟猛地抬头，紫色纹路己经蔓延到他太阳穴，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妖异非常。林浅的指尖扣在扳机上，却发现自己无法开枪——因为顾沉舟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某种深沉的、近乎悲伤的了然。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这不是疑问句。
黎曼突然笑了："他不仅知道，还在等你。"控制台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组复杂的基因图谱，"知道为什么GH-18的副作用只针对他吗？因为你的抗性基因正在本能地排斥融合。"
林浅的枪口微微下垂。她看向顾沉舟，那些紫色纹路在他皮肤下蠕动，像是有生命般向心脏位置汇聚。
"这是最后一个测试。"顾沉舟的声音很轻，"如果我们之间的链接能被外力切断，就证明你终于自由了。"
自由？林浅突然明白了这台机器的真正用途——不是强化链接，而是斩断它。顾沉舟在用自己作为实验品，测试她能否摆脱双生子基因的束缚。
黎曼趁机按下控制键，机器发出刺耳的嗡鸣。顾沉舟的身体瞬间绷成弓形，后颈的芯片迸发出刺眼的火花。林浅的枪终于响了，子弹精准击穿控制台的主机，但为时己晚——屏幕上的两组脑电波开始剧烈震荡，其中一组正在急速减弱。
"不！"
她扑到操作台前，疯狂地寻找终止程序的方法。黎曼的冷笑在身后响起："没用的，除非用另一组基因作为缓冲..."
林浅的动作顿住了。她看向痛苦抽搐的顾沉舟，又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答案如此明显，明显到近乎残忍。
"需要我躺上去吗？"她平静地问。
黎曼的镜片反射着冷光："那样你们会一起死。"
"我问的不是你。"林浅的枪口再次抬起，"顾沉舟，需要我躺上去吗？"
机器上的男人睁开眼，紫色的虹膜己经扩散到整个眼眶。他摇头，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一个词：走。
林浅扣下了扳机。
子弹穿透黎曼肩膀的瞬间，她同时按下了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那是顾沉舟记忆中母亲实验室的紧急制动开关。机器发出垂死般的轰鸣，所有光纤应声断裂。
顾沉舟从操作台上滚落，被林浅接个正着。他的体温高得吓人，皮肤下的紫色纹路像退潮般缓缓消散。林浅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突然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即使没有基因连接，她依然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每一次心跳。
"傻子。"她咬着他的耳垂低声说，"你以为没有那些记忆，我就认不出你了？"
顾沉舟的手指动了动，虚弱地抓住她的衣角。黎曼的呻吟声从角落传来，但两人谁都没有回头。在这个充满药水味的地下室里，他们第一次以完全独立的个体紧紧相拥——不是因为基因的强迫，而是出于最原始的选择。
林浅吻了吻顾沉舟汗湿的额头，尝到了血与泪交织的咸涩。
原来真正的共生，从来不需要任何化学药剂的维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