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来时，杨鸿雪站在福来餐馆门口。
老式霓虹灯"福来"两个字闪得忽明忽暗，橱窗里的塑料花落了层灰，风卷着枯叶从脚边掠过。
他摸了摸内袋的防狼喷雾——那是林嫣硬塞给他的，说比电击器更隐蔽。
指腹隔着布料触到金属棱角，像摸到颗定心丸。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穿堂风裹着老油毡的味道涌进来，杨鸿雪的鞋跟在褪色的红砖地上磕出轻响。
靠窗的位置坐着个戴鸭舌帽的人，背影缩成一团，桌上的茶盏飘着热气。
"杨同学。"那人抬起头，帽檐阴影里，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刀。
杨鸿雪的后颈瞬间绷首。
他数过餐馆里的桌椅——共七张，除了角落两个剥毛豆的老妇，再无旁人。
但此刻他却觉得每块松动的砖缝里都藏着眼睛。
他拖过对面的木凳，坐下时故意让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观察对方的反应：那人的手指在桌下动了动，没去捂耳朵，反而更紧地攥住茶盏。
"我叫刘威。"沙哑的声音不带温度，"曾经是'暗影'的一员。"
杨鸿雪的瞳孔微缩。
三个月前在仓库截获的加密文件里，"暗影"是个模糊的名字，像团浸了水的墨迹。
他记得苏若用红笔圈出"地下竞赛资源网"时，笔尖几乎戳破A4纸："他们不是普通黑产，是在给学术圈换血。"
"上个月给陈东送'竞赛题'的货车，是我开的。"刘威的拇指蹭过茶盏边沿，釉面裂了道细缝，"货箱夹层里除了试题，还有三支装着苯丙胺的针剂——给那些答不出题的'天才'提提神。"
杨鸿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个月在图书馆查到的竞赛生体检报告，有三个省一得主的尿检记录里出现过违禁成分，当时还以为是巧合。
"晨曦贸易是他们的白手套。"刘威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推过来时指节泛白，"表面卖建材，实则给暗影走账。
你在橱窗看到的明华建材水泥袋，是赵明华用来混淆警方视线的——他收了晨曦两百万，当三个月前那场化学竞赛的'监考官'。"
杨鸿雪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想起在江北区看到的水泥袋logo，想起赵明华在讲台上推金丝眼镜的模样，镜片后的目光总像在称量什么。
"但晨曦的实际控制人不是赵明华。"刘威突然压低声音，餐馆里剥毛豆的老妇恰好起身离开，他的话像颗冷弹打进空当，"是王成。"
杨鸿雪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王成这个名字他听过——林嫣提过，是最近在江北区搞旧城改造的商人，上周刚捐了三百万给清大建实验室。
苏若当时还说："这样的企业家该多几个。"
"王成三年前接手晨曦，之前是做器官移植中介的。"刘威从鸭舌帽里摸出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定制西装，举着红酒杯对镜头笑，"他手里有本黑账，记着每个给暗影办事的人——教授、警察、甚至竞赛组委会的人。"
杨鸿雪的手指捏住照片边缘，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想活命就别查太深"。
他抬头时，刘威己经站起身，鸭舌帽压得更低，只露出半张泛青的下巴："我老婆孩子在云城，明天上午十点的高铁。"他扯了扯褪色的夹克，"你要的证据在老城区3号仓库，消防栓第三块砖下有钥匙。"
"为什么找我？"杨鸿雪抓住对方的手腕。
刘威的皮肤像块冰，骨节硌得他生疼。
"因为你在仓库救过那个被陈东打晕的女生。"刘威甩开他的手，往门口走时撞翻了条长凳，"因为你上周在论坛曝光竞赛黑幕时，用了我女儿的名字当ID——她叫小夏，三年前喝农药死了，就因为没买到'题'。"
门帘在刘威身后落下，铃铛叮铃作响。
杨鸿雪盯着桌上的照片，王成的笑脸在暮色里渐渐模糊。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光照出掌心的红印——刚才捏得太用力，指甲缝里渗出了血。
回学校的路比平时长了三倍。
杨鸿雪绕了两条巷子，确认没被跟踪后，才拐进梧桐夹道的小路。
路灯在头顶投下斑驳树影，他正摸出烟盒，身后突然传来皮鞋跟叩地的声音。
"杨同学。"
杨鸿雪转身，警徽在树影里闪了闪。
韩立穿着便衣，衬衫下摆没塞进裤子，显得有些狼狈："刚接到监控组消息，福来餐馆的客人两点前全离开了，除了个戴鸭舌帽的。"他递过瓶矿泉水，"你没事吧？"
杨鸿雪拧开瓶盖，凉水灌进喉咙时才发现自己渴得厉害："他说自己是前暗影成员，叫刘威。"他把照片递给韩立，"晨曦的实际控制人是王成，还有......"
"王成？"韩立的瞳孔猛地收缩，"半小时前经侦队刚查了他的账户，有笔三百万的转账备注是'清大实验室'——和你说的赵明华建材款时间线吻合。"他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仓库地址呢？"
"老城区3号仓库，钥匙在消防栓第三块砖下。"杨鸿雪摸出刘威给的纸条，"但刘威说他老婆孩子明天去云城，可能需要保护。"
韩立的钢笔尖顿在纸上："我让队里派便衣跟车。"他合上本子时，路灯刚好照亮他眼下的青黑，"但王成的关系网比我们想的深，昨天局里收到匿名信，说有人要动'关键证据'。"
杨鸿雪的后颈又泛起凉意。
他想起刘威临走时撞翻的长凳——那或许不是意外，是在提醒他时间紧迫。
星芒酒吧的霓虹灯在转角亮起时，杨鸿雪的手机震了震。
是苏若的消息："实验室设备调试好了，你说的事我查了，明华建材和晨曦有十七笔资金往来。"他加快脚步，推开酒吧门时，林嫣正靠在吧台擦玻璃杯，酒柜里的灯光在她耳坠上流转。
"便签收到了。"林嫣把擦杯布搭在肩上，"你要是十点没消息，我准备带两个常客去掀了福来餐馆。"她扫过杨鸿雪发白的脸，"查到什么了？"
"晨曦的老板是王成。"杨鸿雪扯过张吧椅坐下，苏若的高跟鞋声紧跟着响起——她连实验服都没换，白大褂上还沾着试剂渍。
"王成？"苏若的眉毛拧成结，"他上周刚给我们实验室捐了台核磁共振仪。"她掏出平板划拉两下，"财务记录显示，那台仪器的采购价是三百万，但捐赠合同写的是五百万。"
林嫣的手指在吧台上敲出节奏："我让人查王成的地下生意，上个月有批'建材'从码头运进来，实际是加密芯片——可能和竞赛题泄露有关。"她倒了杯龙舌兰推过去，"需要我联系道上的朋友吗？"
杨鸿雪端起酒杯，烈酒烧得喉咙发痛。
他想起刘威说的黑账，想起王成举着红酒杯的笑脸，想起小夏喝农药的新闻。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封匿名邮件。
视频加载时，酒吧突然安静下来。
林嫣关掉了背景音乐，苏若凑过来看屏幕。
画面里是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墙上挂着"晨曦贸易"的招牌。
穿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声音却清晰得像在耳边："杨同学，你的游戏才刚开始。"
男人转过身，正是照片里的王成。
他举起杯红酒，杯壁上的反光刚好照出镜头位置——是藏在天花板的针孔摄像头。
杨鸿雪的手机"啪"地摔在吧台上。
林嫣捡起时，屏幕停在王成的笑脸特写，他的嘴唇还在动，最后几个字被电流声扭曲："下...个...是..."
凌晨一点，星芒酒吧的灯全熄了。
杨鸿雪坐在吧台后，盯着手机里的视频循环播放。
林嫣在他对面抽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苏若抱着平板，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她在追踪邮件IP。
"查到了。"苏若突然抬头，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眶发红，"邮件服务器在云城，但定位到发送终端是老城区3号仓库。"
杨鸿雪摸出刘威给的钥匙，金属在掌心烙出印子。
窗外的月光爬过酒柜，照在他紧攥的拳头上。
明天早上八点，他要去仓库取证据；九点，要确认刘威家人是否安全；十点，必须把所有线索汇总——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张浩发来的消息："强子说你宿舍灯没亮，出什么事了？"
杨鸿雪回了个"没事"，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又补了句："明天早上八点，带强子来星芒酒吧。"
他关掉手机，抬头时正看见林嫣掐灭烟头。
火星最后闪了下，像颗坠落的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