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了免提键。
保卫处老张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炸响在包厢里："小杨啊，刚巡逻到科技楼后巷，通风管道那把新锁被撬了，锁头扔在雪地里，还带着新鲜撬痕——估摸着半小时内的事。"
苏若的钢笔"啪"地掉在笔记本上。
她俯身去捡时，镜片滑到鼻尖，露出眼底跳动的惊色。
李强的车钥匙本来在指尖转出残影，此刻"当啷"砸在木桌上，震得姜茶盏里的涟漪撞碎了倒映的吊灯。
张浩的手机"咔嗒"掉在膝盖上，他刚刷到一半的论坛页面还亮着，校学生会公告的红章在雪光里刺得人眼睛疼。
杨鸿雪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盯着桌上那张被拍扁的纸条，王磊临走前说的"三天没联系就找我师父"还在耳边嗡嗡响，而纸条上的手机号尾数三个6，和苏若今早提到的"周老板秘书"完全重合——这不是巧合，是张网。
"他们提前了。"苏若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赵明华改演讲时间地点，表面是设备调试，实则是要利用科技楼和老礼堂相通的地下室转移赃物。
通风管道锁被撬，说明他们己经开始布置通道。"
"那原计划还能用吗？"张浩搓着冻红的耳朵，"之前咱们想的是等他们搬东西时人赃并获，现在人家可能首接在演讲时动手，到时候礼堂里全是学生......"
"不能等。"李强突然站起来，椅背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白刀疤——那是去年帮杨鸿雪挡醉汉留下的，"我现在联系片警老陈，让他调两个便衣混进礼堂。
但得有个由头，总不能说'我们怀疑教授搞黑幕'。"
杨鸿雪的手指无意识着打火机外壳。
那里面藏着王磊给的纸条，金属棱边硌得掌心发疼。
他想起今早U盘里的监控截图，陈东的背影在地下室灯光里拉得老长，像根扎进肉里的刺："需要更多证据。
赵明华敢动竞赛黑幕，肯定不止一次。
图书馆档案室有近十年的竞赛存档，或许能找到他篡改成绩的记录。"
苏若突然按住他手背。
她的手凉得像实验室的玻璃器皿："我让实验室的学生查过赵明华的经费流向，这半年有三笔大额转账去了境外账户——对方账户名是'暗影科技'。"
"暗影？"杨鸿雪的瞳孔缩了缩。
U盘里那句"欢迎来到暗影的世界"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像根火柴点燃了整团迷雾。
他抓起外套站起来，羽绒服拉链刮得下巴生疼，"我去图书馆。
老张说锁是半小时前被撬的，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清理痕迹。"
"我跟你去。"李强抄起车钥匙，"雪大路滑，开我的车快些。"
"等等。"张浩从裤袋里摸出个暖手宝塞给杨鸿雪，暖手宝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图书馆暖气坏了三天，你手冻僵了翻不动档案。"他又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他刚建的"科技楼演讲"讨论群，"我发动班里的兄弟在论坛刷屏，就说'知名教授临时加场干货讲座'，到时候人越多，赵明华越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苏若把笔记本塞进帆布包，肩带勒得肩膀发红："我联系清大的陈院士，他当年带过赵明华，或许知道些旧底。"她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从包里掏出副毛线手套拍在杨鸿雪手里——是今早实验室做实验时他说冷，她悄悄织的，针脚歪歪扭扭，"半小时报次平安。"
雪粒打在脸上像碎冰。
杨鸿雪坐进李强的车里，暖气"轰"地吹在冻僵的膝盖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后视镜里，苏若的大衣下摆被风掀起，她站在酒吧门口对着手机快速说话，发梢沾着雪珠；张浩趴在车窗上敲了两下，手机屏幕亮着，群消息99+的提示在雪光里明灭。
图书馆的自动门"哗"地打开，暖气裹着旧书纸页的味道扑面而来。
杨鸿雪的睫毛上还凝着雪珠，他一眼就看见老周头坐在前台打盹，毛线帽压得低低的，老花镜滑到鼻尖。
去年冬天他在图书馆通宵复习，老周头总给他留杯热豆浆，杯底还压着块桂花糕。
"小杨？"老周头听见脚步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你额头怎么青了？"
杨鸿雪摸了摸太阳穴——今早翻墙进老礼堂时撞的，他没在意："周叔，我想看08年到23年的数学竞赛存档。"
老周头没动。
他伸手关掉前台的收音机，电流杂音消失的瞬间，杨鸿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老周头从抽屉里摸出串铜钥匙，钥匙环上挂着个褪色的红布包，那是他亡妻的遗物："小杨，有些事知道得太清楚，容易扎脚。"
"周叔。"杨鸿雪按住他青筋凸起的手背，"王磊昨天来找过我，他说张建国是内鬼。"
老周头的手猛地抖了下。
铜钥匙"当啷"掉在桌上，红布包裂开条缝，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是二十年前的王磊，穿着白衬衫站在老周头身边，身后是图书馆的旧招牌。
"他们动了地下室的通风管道。"杨鸿雪压低声音，"苏老师查到'暗影科技'的账户，U盘里的监控......"
"够了。"老周头突然捂住他的嘴。
老人的掌心有常年摸书留下的薄茧，带着股樟脑丸的味道。
他凑到杨鸿雪耳边，声音轻得像书页翻动："赵明华每个月十五号晚上十点，都会去校外的'月白茶楼'。
去年冬天我值夜班，看见他和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在地下室见面，那男人......"他喉结动了动，"手腕内侧有个青黑色的蜘蛛刺青。"
杨鸿雪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U盘里的监控截图，那个背影像陈东的男人，手腕处刚好有片模糊的深色印记——是刺青。
"小杨。"老周头从红布包里摸出张纸条塞给他，纸页边缘带着焦痕，"这是十年前竞赛黑幕的举报信，我压在档案柜最底层。
你拿回去，但千万别在图书馆看。"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九点一刻了，快走吧，闭馆时间要到了。"
出图书馆时，雪下得更大了。
杨鸿雪把纸条塞进贴胸的口袋，指尖隔着布料能摸到上面的字迹——是王磊的笔迹。
李强的车停在路灯下，车灯在雪幕里晕出两团暖黄的光。
"查到了。"李强摇下车窗，哈出的白雾模糊了玻璃，"老陈说能派两个便衣，今晚十一点前到科技楼踩点。
张浩那小子更绝，论坛帖子己经上热一了，标题是'清大教授亲授竞赛提分秘籍，手慢无！
'"
杨鸿雪坐进车里，暖气吹得后颈发潮。
他摸出老周头给的纸条，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快速扫过——上面详细记录了赵明华如何篡改学生成绩，收受家长贿赂，转账账户正是"暗影科技"。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未知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
杨鸿雪按下接听键，耳边响起个沙哑的男声，像砂纸摩擦金属："杨同学，劝你别多管闲事。
上个月在老礼堂摔断腿的王磊，上个月在实验室中毒的张建国，你觉得他们是意外？"
杨鸿雪的手指猛地收紧，纸条在掌心皱成团。
他听见对方轻笑了声："明晚九点，科技楼大礼堂。
你要是敢带警察来......"电流杂音突然炸开，再接通时只剩忙音。
李强从后视镜里看他："怎么了？"
"没事。"杨鸿雪把纸条展平，指甲在"暗影科技"西个字上压出深痕。
他望着车窗外飘雪的夜空，想起老周头说的蜘蛛刺青，想起王磊临走前的叮嘱，想起苏若实验室里那三笔境外转账——这盘棋，他早该落子了。
"明早八点。"他转动打火机，金属外壳在掌心发烫，"苏老师联系陈院士，张浩继续炒热论坛，李强带老陈的人踩点。"他摸出手机给苏若发消息，屏幕光映得眼底发亮，"我去月白茶楼。"
雪还在下。
杨鸿雪望着车窗外飘飞的雪片，突然想起今早苏若给他戴护目镜时说的话："做科研的，最不怕的就是揭开黑箱。"现在他终于明白，有些黑箱，揭开时会溅自己一身血——但他更怕的，是黑箱里的东西，继续吞噬更多像王磊、张建国这样的人。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若的回复："我陪你去。"
杨鸿雪笑了笑，把手机揣进兜里。
他望着车外渐浓的夜色，手指无意识着打火机——里面藏着王磊的纸条，藏着老周头的秘密，藏着所有被暗影笼罩的真相。
而明晚九点，科技楼大礼堂的聚光灯下，该他把这些真相，晒在太阳底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