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九张照片的边角被他按出细微的褶皱。
咖啡杯里的冷咖啡在桌面上洇出深色水痕,林嫣弯腰捡马克笔时发梢扫过他手背,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椅背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鸿雪?”苏若摘下眼镜,指腹压着照片上赵明华举红酒杯的脸,“匿名邮件的IP查过了吗?”
“我让王胖子挂了三个代理服务器。”张浩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机屏幕还亮着新闻部后台的追踪界面,“对方用了暗网节点,暂时……暂时定位不到。”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李强敲击键盘的声音盖过——后者正把照片里的时间、地点、人物关系往时间线表格里填,钢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小窟窿。
林嫣突然把白板拍得哐当响。
她穿黑色高领毛衣,腕间银镯撞在白板边缘,“23号晚上八点,乌鸦码头仓库。”她用马克笔重重圈住这个时间,“张建国的货轮就是那天靠岸的,照片里赵明华和疤脸握手是21号,今天下午两点十七分在市立酒店——”她的笔尖沿着时间线滑动,“他要在演讲前完成所有证据链闭环。”
“演讲?”苏若突然抓起笔记本,键盘敲击声像机关枪,“明天上午十点,大礼堂的‘学术道德与青年责任’主题演讲,赵明华是主发言人。”她调出官网通知,“他要以学界楷模的身份站上讲台,而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她的声音陡然低下去,“都会被这场演讲洗白成学术奉献。”
杨鸿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周路过学院公告栏,赵明华的宣传海报占了最显眼的位置,照片里老教授西装笔挺,眼角的皱纹都带着慈祥——和匿名邮件里那个捏着黑色U盘的人判若两人。
“所以我们需要更首接的证据。”他开口时嗓音发涩,像含着碎玻璃,“匿名邮件的照片能证明他接触过可疑人物,但不够。要撕开他的伪装,得有他和‘暗影’的首接关联。”
“我联系了以前的博导。”苏若抽出一张打印纸推过来,上面是泛黄的项目审批表,“九九年‘星火计划’终止后,赵明华转投了军方背景的‘暗礁’项目,研究方向是高能电池小型化——但根据内部消息,这个项目实际在研发定向能武器的核心供能系统。”她的指尖点在“项目终止原因”栏,那里写着“技术路线偏离学术”,“我朋友说,当年参与项目的人要么签了保密协议,要么……”她顿了顿,“消失了。”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撞在玻璃上,张浩的手机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惊得李强差点打翻保温杯。
“潜入他办公室。”杨鸿雪突然说。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过来,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他的私人物品、未公开的文件,肯定藏着和‘暗影’的往来记录。”
林嫣把马克笔转得飞快,银镯在腕间划出银弧:“需要我做什么?”
“制造混乱。”杨鸿雪指节抵着桌面,“赵明华今晚七点要去系里开筹备会,你在他必经之路上制造点小麻烦——比如酒吧客人闹事,或者电动车撞了他的车。”
“小事。”林嫣扯了扯嘴角,抓起外套起身,发梢扫过白板时带落两支马克笔,“我让安姐派两个靠谱的兄弟守着,保证他至少耽搁半小时。”
“我和强子盯着他的行踪。”张浩摸出充电宝塞进裤兜,“他的车装了定位器,手机信号也开着追踪,只要他离开系楼,我们立刻通知你。”
李强把时间线表格折成小块塞进钱包,抬头时镜片反光:“系楼后门的监控十点后会切换成自动巡航模式,你从消防通道上三楼,赵明华办公室的门锁是老式弹子锁,我上周修投影仪时试过,用铁丝能开。”
杨鸿雪的掌心沁出薄汗。
他摸出从图书馆老人那里顺来的细铁丝,在指间绕了两圈——那老人总说“书要光明正大读,但钥匙嘛,有时候得动点脑子”。
夜色渐深时,系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杨鸿雪缩在消防通道的转角,手表的荧光指针指向七点零五分。
手机震动,张浩发来消息:赵明华的车在南门被电动车剐了,正和车主理论。
他深吸一口气,铁丝探进锁孔的瞬间,金属摩擦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门“咔嗒”一声开了,霉味混着老书的纸香涌出来——赵明华办公室的窗户常年紧闭。
办公桌的抽屉上了锁,杨鸿雪的铁丝在锁眼里转了三圈,“啪”的轻响后,一沓文件露了出来。
最上面的是“星火计划利益分配协议”,乙方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暗影”;第二份是银行流水,每月十五号都有一笔汇往境外的大额转账;第三份……他的呼吸陡然急促,是“暗礁项目重启申请书”,申请人姓名栏赫然写着赵明华,末尾附着一张合影:穿白大褂的赵明华站在中间,左右各站着两个戴口罩的男人,其中一个耳后有道狰狞的疤痕——和匿名邮件里的疤脸男人一模一样。
手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杨鸿雪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皮鞋叩地的沉稳声响,而是运动鞋底摩擦地面的轻响——陈东。
他迅速把文件塞回抽屉,刚猫腰钻进办公桌下的空隙,就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
“老师今天怎么回事?”陈东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不就蹭了点漆吗?至于耗这么久?”
另一个男声低笑:“赵教授要维持他的‘学者风度’嘛。”杨鸿雪认得这是赵明华的助教,“对了,你找他什么事?”
“新到的样品。”陈东的皮鞋尖出现在杨鸿雪视线里,“明天演讲要用的‘学术成果’,得提前锁进保险柜。”
杨鸿雪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他看见陈东蹲下来,指尖擦过办公桌边缘——离他的膝盖只有十厘米。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林嫣的消息:“拖延时间,我们马上到。”
脚步声突然停在门口。
“谁?”陈东猛地抬头。
杨鸿雪屏息。
他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听见陈东的呼吸逐渐急促,听见远处传来张浩的大嗓门:“同学!你看见赵教授的眼镜了吗?他说落系楼了!”
“什么玩意儿?”助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陈东骂了句脏话,踢了踢桌脚:“可能是野猫。”他首起身子,“先去监控室查查。”
门“砰”地关上。
杨鸿雪扶着桌沿站起来,后背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抓起手机拍下最后一份文件,刚要离开,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比陈东的更快,更沉。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强的消息:“陈东去了监控室,你还有三分钟。”
杨鸿雪把铁丝揣回口袋,最后看了眼办公桌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赵明华抱着孙女笑得温和。
他摸了摸那叠文件,转身时带落了一支钢笔,金属笔帽在地面滚出清脆的声响。
走廊尽头的声控灯突然亮起。
杨鸿雪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他听见楼下传来林嫣的笑声,混着张浩的咋呼,混着李强敲键盘的轻响——这些声音交织成网,将他护在中央。
而在这网的另一端,赵明华的车正缓缓驶进系楼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