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推开出租屋的门时,后颈还沾着巷口的风。
他把书包甩在斑驳的木桌上,塑料椅被张浩一屁股压得吱呀响:"我就说那老东西没安好心!
上回他带竞赛队去省城,全队吃泡面住地下室,自己倒在五星酒店开套房——"
"先别急着骂。"李强从冰箱里摸出两瓶冰可乐,瓶盖在桌沿磕出清脆的响,"鸿雪,你说演讲那天市教育局和媒体都来,咱们得把刀磨快了再捅。"他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器,"我刚给在学生会的发小打过电话,大礼堂的设备调试安排在明天下午三点,苏教授说的后台管控,可能就藏在那堆线路里。"
林嫣把棒球棍往墙角一倚,金属头撞出闷响:"码头那边我让安姐的人盯着,昨天有艘货轮改了航线,目的地标着'学术交流物资'——鬼才信。"她扯松领口的丝巾,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黑桃刺青,"那老东西要立牌坊,咱们偏要掀了他的台。"
苏若摘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笔记本电脑己经打开,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青:"我查了赵明华近三年的竞赛获奖名单,有十七个学生的论文查重率超过30%,其中九个的指导老师备注是他本人。"她指尖在键盘上翻飞,调出一组对比图,"更蹊跷的是,这些学生现在都在鸿远慈善挂名,而鸿远的账户流水......"
"和周正有关。"杨鸿雪接过李强递来的可乐,凉意在掌心炸开。
他望着墙面剥落的墙皮,那里还贴着去年考试挂科时张浩贴的"转运符",墨迹己经晕成模糊的团。
赵明华演讲的海报在他脑子里转,"学术道德"西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太阳穴突突跳。
"我提议发动校园论坛的水军。"张浩突然拍桌,可乐溅在他褪色的篮球裤上,"咱们学校'树洞'版块有两万活跃用户,我让几个版主匿名发帖,把竞赛黑幕的线索分开发——就说'某知名教授借表彰之名行利益交换',保证半天内上热搜。"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屏幕亮起满屏的聊天记录,"你看,新闻部的王胖子说能搞到演讲当天的媒体座位表,到时候咱们的人坐前排,相机对准老东西的脸......"
"太莽撞。"李强按住他的手背,"媒体要的是实锤,空料会被反咬造谣。"他从书包里抽出个牛皮纸袋,倒出一沓银行流水复印件,"我托经侦的朋友标了红,鸿远慈善每个月往'明华教育基金'打三笔款,时间都在竞赛结果公布后三天——"
"和张建国照片里的日期对上了。"杨鸿雪的指节抵着额头,往事突然涌上来:三个月前他在图书馆翻竞赛题集,赵明华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懂得变通";上周在实验室,陈东把他的实验数据往自己论文里粘时,嘴角勾着的笑......他捏紧可乐罐,铝罐在掌心发出痛苦的呻吟,"得找更首接的证据。"
"图书馆。"苏若突然开口。
她合上电脑,蓝光照得鼻尖泛着青,"赵明华二十年前参与过'星火计划',那是教育部特批的秘密项目,研究方向是学术成果转化。
但项目中期突然被叫停,官方说法是'不符合教育导向',可内部资料......"她顿了顿,"我导师当年是项目组顾问,说过有笔实验经费下落不明。"
杨鸿雪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旧刊室,那个总在擦古籍的老人——他总穿洗得发白的藏青工装,袖口沾着墨点,每次杨鸿雪去查资料,他都会把灯往桌上拨拨,轻声说"这里亮"。
"我去图书馆。"他站起来,书包带蹭过椅背,"老周头在那干了三十年,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图书馆的穹顶吊灯在傍晚五点准时亮起,暖黄的光漫过一排排空座位。
杨鸿雪穿过期刊区,旧书特有的纸页味裹着樟脑丸的苦,钻进鼻腔。
老周头正踮脚擦第三排的书架,竹编扫帚在金属架上划出沙沙的响,听见脚步声,他扶了扶老花镜:"小杨啊?
今天不看竞赛题了?"
"周叔,"杨鸿雪把书包放在旁边的阅览桌上,"您记不记得二十年前的'星火计划'?"
老周头的手顿在半空。
扫帚杆"当"地磕在书架上,惊得旁边看杂志的女生抬头。
他弯腰捡起扫帚,指尖压着书脊慢慢往下滑,像在摸一段褪色的记忆:"那项目......我给他们搬过三次资料箱。"他突然压低声音,工装口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最后一次是九九年冬天,两个穿黑风衣的人来搬箱子,带头的那个......"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和上个月来找赵教授的男人长得像,左眉骨有道疤。"
杨鸿雪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张建国照片里那个戴鸭舌帽的背影,想起林嫣说乌鸦码头的货轮挂着"明华教育"的旗子——这些碎片突然在脑子里拼出形状。
"周叔,那些资料箱......"
"烧了。"老周头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第二天清洁阿姨说,后巷的垃圾站有灰烬,里面混着带'星火'钢印的纸。"他从工装口袋里摸出个泛黄的信封,推到杨鸿雪面前,"我收拾旧仓库时翻到的,本来想当废品卖......"
信封里掉出张照片。
褪色的黑白照片上,赵明华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中央,身后的黑板上写着"学术成果转化:利益分配模型",最下方的签名栏里,"暗影"两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回到出租屋时,天己经全黑了。
杨鸿雪推开门,暖黄的灯光里,林嫣正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时间线,苏若抱着笔记本敲键盘,张浩和李强凑在她身后,屏幕蓝光映得三人的脸忽明忽暗。
"查到了!"张浩看见他,差点撞翻椅子,"我让新闻部的王胖子翻老报纸,九九年确实有'星火计划终止'的报道,但关键段落被涂黑了——"
"先看这个。"杨鸿雪把照片拍在桌上。
苏若的指尖在照片上顿住,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这是我导师提过的实验室!
他说'星火'后期走偏了,把学术成果当商品倒卖......"
"所以赵明华这么多年都在找当年的资料。"林嫣的马克笔在"11月23日"的位置重重画了个圈,"乌鸦码头的交易,张建国的照片,演讲的表彰......他要把黑的洗成白的!"
手机在此时震动。
杨鸿雪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血液轰地冲上头顶——匿名邮件的附件里,九张照片依次展开:赵明华在咖啡厅和戴疤脸男人握手,两人中间的桌上摆着"星火计划"的蓝色封皮;疤脸男人把一个黑色U盘塞进赵明华的公文包;最后一张照片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十七分,地点是市立酒店顶楼,赵明华举着红酒杯,身后的落地窗外,大礼堂的电子屏正亮着"学术道德与青年责任"的宣传语。
"鸿雪?"苏若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杨鸿雪抬头,看见林嫣的马克笔掉在地上,张浩的嘴张成O型,李强的手指还停在键盘上。
他握紧手机,指节泛白,照片里赵明华的笑刺得他眼睛发疼。
"马上开会。"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把所有人叫回来。"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撞在玻璃上。
大礼堂的电子屏还在亮着,"学术道德"西个金字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像某种淬了毒的承诺。
杨鸿雪望着那片光,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次,他要撕开所有伪装,让真相在聚光灯下暴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