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后颈还在发烫。
手机贴着胸口，匿名短信的西个字像块烧红的炭，隔着两层布料仍灼得他发疼。
张浩的催促声从前面飘过来，他应了一声，脚步却慢了半拍——方才转身时，路灯刚好被云遮住，树影里有团更深的暗，像被揉皱的墨汁，等他定睛再看，又散成了普通的阴影。
"老杨？"张浩折回来勾他肩膀，羽绒服帽子上的毛球扫过他下巴，"想啥呢？
李欣怡那事儿？
我跟你说，要不是看她现在帮咱们——"
"不是。"杨鸿雪打断他，摸出手机晃了晃，"刚收到条短信。"
张浩凑过去，屏幕蓝光映得他瞳孔收缩："未知号码？
小心背后？"他立刻回头张望，踩得地上的枯叶簌簌响，"谁啊？
陈东那孙子？"
"可能。"杨鸿雪把手机揣回内袋，手指无意识着袋口的缝线，"比赛前夜，他不可能干坐着。"
林嫣的银色奥迪停在路口，车灯在夜色里切开一道白芒。
她靠在车门上抽烟，见两人过来，把烟蒂碾进绿化带，扔了串钥匙过去："上车。"
"不是说送回学校？"张浩坐进副驾，被暖气烘得眯起眼。
"改主意了。"林嫣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映出她微抿的唇，"刚翻了酒吧监控，下午有三个生面孔在附近转悠，穿得像学生，可蹲点时脚跟着地——是练过的。"她瞥了眼后座的杨鸿雪，"你说要亲自查场地，现在去。"
杨鸿雪心口一热。
他早该想到，林嫣这种在江湖里混过的女人，警惕性比他更敏锐。"安姐那边呢？"
"我让她盯着陈东的社交软件。"林嫣转上主路，车速不快，"那孙子最近跟个叫'老周'的频繁联系，安姐说老周是地下拳赛的中间人，手底下养着一群不要命的。"
张浩猛地坐首："我去，陈东要找打手？"
"所以得赶在他动手前摸清楚。"杨鸿雪往前探身，手肘撑在两人座椅中间，"场地后门的监控坏了，对吧？"
"上个月被外卖车撞的，学校还没修。"林嫣点头，"我让人送了套微型摄像头过去，藏在消防栓后面——但刚才检查信号，断了。"
车厢里的暖气突然变得灼人。
杨鸿雪盯着窗外飞掠的广告牌，心跳逐渐加快。
他早料到陈东会搞小动作，可对方连监控都动了，说明今晚必然有动作。
车子停在离比赛场地三百米的巷口。
林嫣从后备厢摸出个黑色帆布包，取出三顶棒球帽："压低帽檐，别让路口的天眼拍到。"她又递过望远镜，"张浩，你守在对面便利店，盯着正门；我和鸿雪绕到侧门。"
"凭啥我守正门？"张浩嘟囔着接过帽子，却把帽檐压得极低，"我也能——"
"因为你戴眼镜，反光。"林嫣拍了拍他后背，"看住所有进出的人，尤其是穿黑外套的，安姐说老周的人爱穿这个。"
张浩不说话了，缩着脖子往便利店走，羽绒服下摆扫过墙根的积雪，留下一道模糊的痕迹。
杨鸿雪跟着林嫣往侧门走，两人贴着墙根，脚步轻得像猫。
风从巷子里灌进来，卷着远处便利店的音乐声——是《最炫民族风》，林嫣之前说过的"暗号"。
他忽然想起她圈监控图时的模样，眼尾上挑，像把淬了光的刀。
"到了。"林嫣停在消防栓前，弯腰假装系鞋带，指尖快速划过金属外壳——摄像头不见了，只留一截被剪断的电线，切口整齐，是用专业工具剪的。
杨鸿雪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举起望远镜，镜头扫过场地二楼的窗户——窗帘拉得严实，却有一道极细的光漏出来，像根银色的针。
"二楼左数第三间。"他低声说，"有灯光。"
林嫣摸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
手机震动两下，屏幕亮起安姐的短信："陈东今晚约了人在仓库见面，地址发你。"
"仓库？"杨鸿雪皱眉。
"离这儿两公里的废弃纺织厂。"林嫣把手机递给他，"安姐说老周的人刚到，开了辆银色面包，车牌尾号713。"
两人对视一眼。
杨鸿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肋骨。
陈东既然约了人在仓库见面，说明他的后手不在场地，而在更隐蔽的地方。
"走。"他扯了扯林嫣的袖子，"张浩那边我发消息，让他继续盯场地。"
废弃纺织厂的铁门锈迹斑斑，半开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
杨鸿雪和林嫣猫着腰绕到侧墙，墙根堆着几袋破损的化肥，霉味混着铁锈味首往鼻子里钻。
"看。"林嫣指了指墙角，三辆摩托车歪在那儿，车把上缠着黑色胶布——和安姐说的"老周的人爱改装车把"对上了。
杨鸿雪掏出望远镜，镜头对准仓库门。
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突然，一声玻璃杯碎裂的声音炸响，惊得林嫣抓住他的胳膊。
"别慌。"他反手覆住她的手，掌心能感觉到她的指甲掐进肉里，"是吵架。"
两人贴着墙根凑近，杨鸿雪的鞋尖踢到块碎砖，他立刻屏住呼吸——仓库里的说话声顿了顿，又继续响起，带着股子狠劲："...说好了今晚动手，现在要加钱？"
是陈东的声音。
杨鸿雪的手指收紧望远镜。
这孙子的声音他太熟了，上个月在实验室，陈东就是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就你也配和我争竞赛名额"。
"加钱是规矩。"另一个男声沙哑，"你要我们把那小子的准考证弄没，现在又要在赛场搞乱，风险翻倍。"
"弄没准考证不够？"陈东冷笑，"那小子最近跟疯了似的，连苏若都护着他，必须让他彻底出丑。"
杨鸿雪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准考证？
他突然想起，下午李欣怡说帮他打印准考证时，打印机突然卡纸——难道那不是巧合？
"行，加就加。"陈东的声音近了，"但今晚必须把东西放好，明天早上七点前——"
"等等。"沙哑男声突然低下去，"有人。"
杨鸿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抓住林嫣的手腕，往旁边的化肥堆后一拽。
两人刚蹲下，仓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手电筒的光扫过来，在化肥堆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谁？"男声喝问。
林嫣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温热的，带着点薄荷糖的甜。
他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绷紧，像只蓄势待发的猫。
手电筒的光扫过他们藏身处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最炫民族风》的旋律——是张浩的手机铃声！
杨鸿雪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约好的"转移注意力"暗号。
男声骂了句脏话，关上手电筒："妈的，哪个傻逼大半夜放歌。"他踢了脚地上的碎石，转身回仓库，门"砰"地关上。
杨鸿雪和林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劫后余生的紧绷。
他摸出手机，给张浩发了条"谢了"，又看向仓库门——门缝里的光更亮了，能隐约看见陈东的影子在来回走动。
"他们说明早七点前要放好东西。"林嫣低声说，"什么东西？"
杨鸿雪没说话。
他的手指抵着太阳穴，在记忆里快速翻找——竞赛场地的安检只查金属，不查纸张；监控坏了的后门，正好能避开检查；而准考证...如果有人在他的考袋里放违禁品，比如小抄，那他会被当场取消资格。
"走。"他拉着林嫣往后退，"得赶紧回去告诉张浩，明天早上必须提前两小时到场地，检查所有随身物品。"
林嫣跟着他跑，鞋跟在碎砖上磕出清脆的响："那陈东的人？"
"安姐盯着。"杨鸿雪回头看了眼仓库，最后一道光被门掩住，像颗熄灭的星，"现在最要紧的是——"
"保护好准考证。"林嫣接话，她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以及，让陈东的计划彻底落空。"
两人跑到巷口时，张浩从便利店里冲出来，手里举着热可可："我听见歌了！
咋样？
看见啥了？"
杨鸿雪接过热可可，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进骨头里。
他望着远处仓库方向的夜色，那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争吵声，像根刺扎在他喉咙里。
"明天，会很热闹。"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刀出鞘的锐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