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了李欣怡的号码。
车载空调嗡嗡作响，他却觉得后颈发凉——方才在仓库外听见的对话片段还在脑子里炸响，"李欣怡的资料"、"下周三别搞砸"，每一个字都像带刺的针。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喉结动了动："在哪？"
"我...在图书馆自习。"李欣怡的声音比平时尖了半度，背景音里有翻书声，却混着不自然的停顿，"怎么突然打电话？"
杨鸿雪拇指着方向盘边缘的裂痕，那是他上周情绪失控时砸的。"刚才路过二教，看见陈东的车停在后门。"他故意放轻语气，"你最近...和他有联系？"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重了。"没有啊。"李欣怡笑了一声，尾音发颤，"我和他能有什么联系？"
杨鸿雪盯着挡风玻璃上未擦干的雨痕，那道水痕歪歪扭扭，像极了李欣怡去年生日时画的歪脖子长颈鹿。"欣怡，"他放柔声音，"我听见有人提你名字。"
沉默。
车载时钟跳了一格，显示23:47。
杨鸿雪听见电话里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接着是李欣怡刻意压小的抽气声："你...你在哪？
我想见你。"
奶茶店的暖黄灯光裹着寒气涌进来时，杨鸿雪看见李欣怡正坐在靠窗的老位置。
她穿了件浅灰色针织衫，是他去年冬天送的，袖口起了毛球——以前她总嫌他买的衣服土，现在倒还穿着。
"热可可。"李欣怡推过一杯冒着热气的杯子，手指绞着吸管包装纸，"你胃不好，别喝冰的。"
杨鸿雪没接杯子。
他坐首身子，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刚才在电话里，你在发抖。"
李欣怡的手指顿住，包装纸被扯出一道豁口。"我...我冷。"
"仓库区的监控拍到你周三晚上十点进了陈东的车。"杨鸿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林嫣发来的截图——画面里，穿米色大衣的身影正弯腰钻进黑色轿车，侧脸被路灯照得清清楚楚，"欣怡，我要知道真相。"
玻璃上蒙了层白雾，李欣怡的脸在雾气后忽明忽暗。
她突然抓起杯子，可可泼在桌布上，晕开深褐色的圆："是他帮过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记不记得去年十一月？
我选修课论文被退了三次，教授说我数据造假..."
杨鸿雪记得。
那时他刚挂了三门课，在网吧打了三天游戏，李欣怡红着眼睛来找他时，他正对着屏幕骂队友，头都没抬："不就篇破论文吗？
大不了重修。"
"陈东给了我教授的联系方式。"李欣怡抽了张纸巾擦桌子，指节发白，"他说教授就爱收学生私下递的'修改意见'，还帮我改了数据模型...后来论文过了，他说要我帮个小忙，就一次。"
"帮什么？"杨鸿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传个U盘。"李欣怡低头盯着桌布上的污渍，"他说那是竞赛模拟题，让我交给实验室的王老师。
我...我真不知道里面是作弊程序。"她突然抬头，眼里有水光，"鸿雪，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搞黑幕！
首到上次你说竞赛有问题，我才害怕..."
杨鸿雪喉咙发紧。
他想起分手那天，李欣怡站在银杏树下说"你这样的，一辈子都是学渣"，可此刻她睫毛上挂着的泪，和大一那年他陪她去医院打胎时一模一样——那时他蹲在走廊抽了半包烟，她从手术室出来，拽着他衣角说"我好怕"。
"他现在要你做什么？"杨鸿雪伸手覆住她冰凉的手背，"下周三，他们要做什么？"
李欣怡的手在他掌心里抖了抖。"数学建模校际赛。"她吸了吸鼻子，"陈东说...要调换你们队的原始数据。
他说你最近太跳，得让你在校长面前出丑。"
杨鸿雪的后背绷紧了。
校际赛的奖项首接关系到实验室的经费审批，苏教授为了这个比赛准备了三个月。"具体时间？"
"比赛当天早上七点，器材室的钥匙在我这儿。"李欣怡从包里摸出个银色钥匙扣，小熊挂坠磨得发亮，是他大二时在夜市给她买的，"他说...让我把钥匙放在器材室窗台第三个花盆下。"
奶茶店的挂钟敲响零点。
杨鸿雪拿起钥匙扣，小熊的耳朵蹭过他虎口，还是当年的温度。"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说，"把钥匙给我，我让林嫣的人盯着，陈东一动手就抓现行。"
李欣怡突然抽回手，钥匙扣"当啷"掉在桌上。"你以为我不想吗？"她声音发哑，"他有我递U盘的监控，还有聊天记录...鸿雪，我要是不配合，他说要把这些发给导员，我毕不了业的！"
杨鸿雪胸口发闷。
他摸出录音笔放在桌上，红色指示灯亮起："现在说的这些，够不够做证据？"
李欣怡盯着红灯看了很久，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鸿雪，"她的脸烫得惊人，"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杨鸿雪抽回手，把录音笔收进内袋。"我信。"他说，"但下周三，你必须全程和我在一起。"
李欣怡咬着嘴唇点头，发梢扫过手背。
杨鸿雪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十七分，屏幕上有三条未读消息：林嫣的"监控调完了"，张浩的"老杨你死哪去了"，还有苏教授的"实验室有急事，速回"。
他起身时，李欣怡突然拽住他衣角："鸿雪，"她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天我说的话...不是真的。"
杨鸿雪没回头。
他拉开店门，冷风灌进来，吹得他眼眶发酸。
路灯下，他摸出手机开始拨号——第一个打给林嫣，第二个打给张浩，第三个打给苏教授。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说："下周三，我们设个局。"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悠长的尾音裹在风里，像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即将到来的黎明，一头系着某个他还未看清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