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林嫣的消息像根细针扎进神经。
实验室的空调嗡嗡作响，他却觉得后颈发凉——赵明华所谓的"新成果"，数据链竟挂靠在星环科技的"稳定性研究"项目下，而那笔两千万的转账，正是三个月前星环科技汇入赵明华私人账户的。
"苏教授。"他转身时，白大褂袖口扫过王涛颤抖的肩膀。
苏若抱着的查重报告边角，87%的相似度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赵明华要在国际会议上公布的，根本不是什么学术突破。"
苏若的瞳孔微缩，钢笔尖在文件上戳出个浅痕："星环科技？
他们两年前就因数据造假被FDA警告过。"她突然攥紧文件，指节泛白，"如果他用伪造数据包装成果，一旦被国际学界认可......"
"我们会被彻底钉死在学术骗子的耻辱柱上。"杨鸿雪替她说完后半句。
窗外的闪电又亮了，蓝白色光刃劈开夜幕，照得王涛脸上的泪痕亮晶晶的。
他突然弯腰抓起王涛的手腕，"赵老师还说了什么？
具体时间？
参会名单？"
"我、我只听见他说'明天上午十点'！"王涛被拽得踉跄，"他让我今晚必须拿到你们的实验日志，说那是最后一块拼图......"
"够了。"苏若扯过白大褂搭在臂弯，"保卫处的人在楼下等。"她扫了眼杨鸿雪，"你去星芒酒吧，林嫣应该己经查到更多。"
深夜的风卷着潮气灌进领口，杨鸿雪把王涛交给保卫处的瞬间，手机弹出林嫣的语音："酒吧后厅留了位置，带苏教授来。"他仰头望了眼实验室亮着的窗户——王涛的啜泣声被门隔绝，像根细针慢慢拔离耳膜。
星芒酒吧的暖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渗出来，杨鸿雪推开门时，林嫣正靠在吧台上调龙舌兰。
她今天没穿常日的衬衫裙，黑色皮衣裹着肩线，见他进来，指尖的摇酒器"咔"地磕在杯沿："苏教授在二楼。"
后厅的门虚掩着，苏若的高跟鞋声先传出来。
她把公文包搁在橡木桌上，抽出一沓打印纸拍在杨鸿雪面前："这是赵明华近三年的项目申报书。"纸页簌簌翻动，"表面上都是材料学课题，实际上......"她的指甲划过某行字，"每个项目的子课题里都有'智能算法辅助分析'的模糊表述。"
"星环科技在做什么？"杨鸿雪端起林嫣递来的冰饮，凉意从掌心窜到胳膊。
林嫣把手机转过来，屏幕上是星环科技官网的"核心技术"板块，最下面一行小字几乎要被忽略："基于AI的科研数据优化系统——让不可能的实验结果成为可能。"
"优化？"苏若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数据造假的AI工具。
赵明华用两千万买了套能生成'完美数据'的程序，再包装成自己的研究成果。"她抽出钢笔在纸上画圈，"国际会议的评审里有三个是他的学生，两个收过星环的赞助费。
一旦通过，他就是学术界的新星，我们再揭发，反而会被反咬诽谤。"
杨鸿雪的拇指着杯壁上的水痕。
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老人擦着《材料学前沿》的书脊说："赵教授最近总借人工智能的书，以前可从来不看这些。"当时只当是教授拓展研究，现在想来，那是在给AI生成的数据找理论包装。
"我需要赵明华和星环的合同原件。"他突然说，"或者能证明数据是AI生成的证据。"
"合同在星环总部加密服务器里。"林嫣转动着银色打火机，火苗在她眼底跳了跳，"我让人黑进他们内部系统，但防火墙太硬，得三天。"
"等不了三天。"苏若翻开笔记本电脑，实验室监控画面跳出来——凌晨两点，赵明华的身影闪进实验室，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他今晚肯定会来取实验日志。"她的鼠标停在时间轴上，"王涛没拿到的东西，他亲自来拿。"
杨鸿雪的呼吸突然加重。
他想起王涛说的"最后一块拼图"，如果实验日志里记录了他们近期对赵明华项目的质疑......
"我去图书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老人说过，赵明华十年前的笔记还在古籍室。
他的研究不可能凭空出现，旧笔记里肯定有线索。"
林嫣也站了起来，皮衣蹭过椅背："我去查他这半个月的行程，看看有没有和星环高管见面的记录。"她拍了拍杨鸿雪的肩，"半小时前有辆黑色奥迪在酒吧外转了三圈，车牌是星环的。"
杨鸿雪的后颈又开始发紧。
他摸出实验室的门禁卡攥在手心，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离开酒吧时，林嫣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小心楼梯间的阴影。"
图书馆的自动门在凌晨一点准时关闭，杨鸿雪猫着腰从侧门翻进去时，裤脚蹭到了潮湿的青苔。
古籍室的门锁是老式铜制的，他摸出从实验室顺来的细铁丝，耳边回想着老人教他开锁时的唠叨："左三圈右两圈，听见'咔'就停。"
"咔"。
门开的瞬间，陈腐的纸页味裹着樟脑丸的苦香涌出来。
杨鸿雪摸出手机打亮，光束扫过整面墙的木柜——第三排左数第七格，老人说过赵明华的旧笔记就藏在《宋元数学史》后面。
他踮脚抽出那本厚书，一本泛黄的牛皮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捡起来时，封皮上的"赵明华 2013-2015"几个字被虫蛀得残缺不全。
翻开第一页，钢笔字力透纸背："传统材料学需要突破，或许可以借助新兴的人工智能技术......"
杨鸿雪的指尖突然顿住。
第47页夹着张照片，是年轻的赵明华和个戴眼镜的男人在实验室，背景里的电脑屏幕上，"星环科技 数据优化系统V1.0"的字样清晰可见。
照片背面写着："与星环合作第一阶段，数据吻合度提升至92%——但这真的是科学吗？"
楼上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木凳。"咚"的一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炸响，脚步声突然停了。
杨鸿雪贴着墙滑到阴影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敲鼓。
"谁在里面？"
是个男声，带着沙哑的鼻音。
杨鸿雪认得这声音——陈东，赵明华最得意的学生，上周还在实验室说"杨同学的研究方向太老套"。
他摸出手机给林嫣发了条定位，指尖在"发送"键上悬了两秒，终究按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
杨鸿雪盯着古籍室的门，门把手开始转动。
他弯腰抄起地上的《宋元数学史》，攥得指节发白。
门开的瞬间，他猛地冲出去，撞得陈东踉跄后退。
"杨鸿雪？"陈东捂着火辣辣的胸口，"你鬼鬼祟祟在......"
杨鸿雪没理他，顺着楼梯狂奔而下。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能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跑到一楼大厅时，他突然转弯冲进洗手间，从窗户翻了出去。
夜风灌进领口，他扶着墙喘气，手机在兜里震动——林嫣的消息："陈东是星环的外围成员，跟踪你的人还有两个。"
他摸出怀里的笔记本，牛皮封皮被冷汗浸得发皱。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杨鸿雪缩在灌木丛里，望着图书馆的窗户——陈东的身影在二楼闪过，手电筒的光像蛇信子般扫过地面。
"叮"。
新消息弹出："李强说实验室的监控硬盘被人动过。"
杨鸿雪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点进通讯录，指尖停在"李强"两个字上。
雨丝突然落下来，打湿了手机屏幕。
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路灯，把笔记本往怀里又按了按。
真正的雨，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