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鸿雪推开通往星芒酒吧的玻璃门时，晨雾还未散尽。
深灰色的皮质沙发蒙着一层薄尘，吧台后面的酒架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林嫣总是说上午的酒吧最像被抽干情绪的空壳，此刻倒正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早。”林嫣从吧台后面首起身来，手里的玻璃杯还滴着水。
她今天没戴那枚银色小锁耳环，耳垂上只留着一个细小的红印，“苏教授说堵车，十分钟后到。王涛……说在楼下买咖啡。”
杨鸿雪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裤兜里的手机。
匿名短信的内容在他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像一根生锈的钉子。
昨夜他翻来覆去把监听记录听了七遍，张浩那句“晚宴席位加了三个”的尾音里，分明混着冰块碰撞的脆响——那是星芒酒吧特调长岛冰茶的声音，而王涛总爱点这个。
“找我们急着开会，是查到新线索了？”林嫣把玻璃杯倒扣在托盘上，水珠顺着杯壁滑进木色托盘，“还是……”她忽然顿住，目光扫过杨鸿雪紧握的拳头，“和昨天那条短信有关？”
这时，杨鸿雪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苏若发来的“到楼下了”，抬头时正好迎上林嫣审视的目光。
她的眉峰微微挑起，像一把出鞘的刀：“鸿雪，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知道。”杨鸿雪喉结动了动，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那条匿名短信，“但有人提醒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可能有问题。”
酒吧的门被推开了。
苏若带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白大褂的下摆沾着雨星——她总说实验室的空调太冷，哪怕出太阳也穿白大褂。
“抱歉，地铁故障。”她解下围巾搭在椅背上，目光扫过杨鸿雪的手机屏幕，瞳孔微微收缩，“这是……”
“警告短信。”杨鸿雪把手机倒扣在吧台上，“说我身边有内鬼。”
沉默像一团湿棉花堵住了众人的喉咙。
林嫣的手指扣住吧台边缘，指节泛白；苏若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锋利的线；门又被推开时，王涛端着三杯咖啡走了进来，纸杯上的水珠渗进了他掌心的汗里，“对……对不起，排队的人太多。”
杨鸿雪看着王涛把咖啡一一放下。
这个总爱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今天系了一条不合时宜的领带，领结歪在锁骨处，“鸿雪哥找我们什么事？”
“有人说我们中间有内鬼。”杨鸿雪盯着王涛发红的耳尖，“你们谁知道些什么？”
“开什么玩笑？”林嫣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我黑过那么多系统，要当内鬼早把你们卖了。”她抓起杨鸿雪的手机，指腹重重地划过短信，“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最近三个月的通讯记录调出来给你看。”
苏若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急促地敲打着：“我昨天刚把实验室门禁密码改了。”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刺向杨鸿雪，“如果怀疑我，现在就可以跟我去实验室查监控——包括我上周三晚十点离开时，确实是去给导师送资料。”
王涛的咖啡杯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他慌忙去扶，褐色液体溅在了格子衬衫上，“我……我怎么可能？赵老师之前总骂我实验数据差，上次还说要把我踢出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喉结上下滚动，“鸿雪哥，我真的改了，那天在图书馆帮你查资料……”
杨鸿雪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注意到王涛摸后颈的动作——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和上周监听里那个压低声音说“杨鸿雪他们在查转账记录”的声音，用的是同一种小动作。
“我相信你们。”杨鸿雪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王涛的肩膀，“可能是赵明华的离间计。正好，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引蛇出洞。”他压低声音，“今晚我会在实验室电脑里留一份假文件，上面写着‘明华实验室2023年数据造假证据存于云盘A’——如果内鬼存在，明天早上赵明华的邮箱里应该会收到云盘链接。”
林嫣的瞳孔微微收缩，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需要我黑进学校内网配合吗？”
“不用。”杨鸿雪把假文件的“云盘密码”写在便签上，故意让王涛瞥见，“越自然越好。”
散会时，王涛第一个起身：“我……我去实验室把昨天的细胞样本收了。”他抓起外套，围巾缠到椅背上也没察觉，匆匆往外走时差点撞翻吧凳。
林嫣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他的手机刚才在震。”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实时监控的通讯记录，“离开酒吧后，他给137开头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那个号段，和赵明华儿子的手机号尾号一样。”
杨鸿雪的手指在吧台上有规律地敲打着。
他早就让林嫣黑了所有人的通讯记录，王涛的异常从三天前就开始了：每晚十点准时给同一个境外邮箱发加密邮件，附件名是“YHX动态”。
“需要现在抓他吗？”苏若的钢笔尖抵住桌面，在木头上压出了一个小坑。
“再等等。”杨鸿雪盯着窗外王涛的背影，他正站在公交站台上打电话，肩膀缩成一团，“我要他自己承认。”
深夜十一点，杨鸿雪推开实验室的门。
王涛正猫着腰在电脑前操作，键盘光映得他额头发亮。
听见动静，他猛地转过身，U盘“啪”地掉在了地上。
“鸿雪哥？你怎么……”
“来看内鬼怎么工作。”杨鸿雪弯腰捡起U盘，插在自己电脑上——里面正是那份假文件的云盘链接，“王涛，为什么？”
王涛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后退两步撞翻了椅子，“我……我没有！是赵老师说……说我上次实验抄袭的事要是传出去，我毕不了业……”他突然跪了下来，眼泪砸在地面上，“他有我抄论文的截图，说只要我把你们的动向告诉他，就帮我改成绩……”
杨鸿雪蹲了下来，看着这个曾经在图书馆帮他查资料的男生，“所以你监听我们的对话，泄露会议内容，甚至发匿名短信离间我们？”
“那条短信不是我发的！”王涛突然抬起头，“是赵老师让我转交的，他说……说要让你们互相怀疑！”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嫣举着手机，屏幕上是赵明华的邮件界面，新接收的云盘链接正在闪烁；苏若抱着一摞文件，最上面的是王涛当年的论文查重报告——相似度87%。
“跟我去保卫处。”苏若的声音像冰棱，“或者现在打电话给赵老师，说你的利用价值到头了。”
王涛颤抖着摸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戳了半天才拨出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赵明华的声音炸响：“东西拿到了吗？”
“赵老师，我……”
“废物！”赵明华的怒吼震得手机扬声器嗡嗡作响，“杨鸿雪的假文件我早识破了，明天国际学术会议我会公布新成果，到时候你们这些跳梁小丑……”
电话“咔”地挂断了。
这时，杨鸿雪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嫣发来的消息：“查到了，赵明华所谓的新成果，数据来源是星环科技提供的‘稳定性研究’——和那两千万转账有关。”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杨鸿雪望着实验室外的夜色，王涛的抽噎声渐渐模糊。
他知道，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