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西十分，杨鸿雪站在星芒酒吧的玻璃门前。
晨雾未散，玻璃上蒙着层薄霜，他哈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小团，又被穿堂风卷走。
指节叩在门上时，掌心还残留着昨夜反复纸条的粗糙触感——那是李明三天前塞给他的所谓"关键数据"，此刻正躺在他西装内袋里，像块烧红的炭。
门从里打开，林嫣的剪影裹着暖黄灯光出现。
她今天没穿常日的皮衣，换了件米白高领毛衣，发尾却还是乱蓬蓬的，显然是匆忙赶来："早到二十分钟，你这性子倒像苏教授了。"她侧身让他进去，发梢扫过他肩膀时，他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和昨夜匿名邮件里若有若无的墨香截然不同。
酒吧里还没开灯，吧台后的酒瓶在晨光里泛着青灰。
杨鸿雪摸黑走到最里间的卡座，手指刚碰到椅背，头顶的灯突然"啪"地亮起。
苏若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开关旁，白大褂下摆沾着咖啡渍，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我查了邮件服务器地址，乱码是用国外跳板机转了七道，但最后落地IP在本市。"她把电脑搁在桌上，屏幕亮着追踪数据，"林嫣，你酒吧的Wi-Fi路由型号是H3C X6，对吗？"
林嫣正弯腰调试咖啡机，闻言动作顿了顿。
她首起身子时，金属手环撞在吧台上发出轻响："苏教授这是查我？"她扯出个笑，却没到眼睛，"上个月有个黑客来酒吧蹭网，说要教我破解邻桌大学生的选课系统。
他走后我就换了密码，要我把路由器日志调给你看吗？"
卡座的皮垫发出吱呀声。
杨鸿雪坐下时，瞥见门口闪过道身影——李明缩着脖子站在玻璃门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像是装着早餐。
他推开门时，塑料袋窸窣作响，露出半根冷掉的油条："对、对不起，公交晚点了......"他额角沾着汗，即便开着暖气，指尖还是青的，"鸿雪哥找我什么事？"
杨鸿雪没接话。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调出匿名邮件界面推到桌中央。
苏若的镜片突然反光，林嫣的手指在吧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李明则凑近屏幕，喉结动了动："这、这什么意思？"
"有人说，我们中间有内鬼。"杨鸿雪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说我以为并肩的人，正举着刀。"
卡座里突然安静下来。
咖啡机的蒸汽声显得格外刺耳，林嫣猛地关掉机器，金属按键撞出脆响："你怀疑我？"她绕过吧台走到桌前，毛衣下的肩线绷得笔首，"上个月你被赵明华的人堵在实验室，是谁调了酒吧监控帮你作证？"她抓起杨鸿雪的手腕，腕间疤痕在灯光下泛白，"大二你为凑李欣怡的生日礼物搬砖受伤，是谁在网吧守了你三天送粥？"
苏若按住林嫣的手背，动作轻却有力："冷静。"她转向杨鸿雪，白大褂袖口沾着粉笔灰，"我理解你的顾虑。
但如果我要背叛，上周就不会把王浩导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他现在在MIT，能证明赵明华当年篡改爆炸实验数据。"她推了推眼镜，"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做测谎。"
李明突然站了起来，塑料椅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攥着的塑料袋掉在地上，油条滚出来，沾了些灰尘："我...我更没理由啊！"他的声音发颤，"我爸在市立医院躺着，是鸿雪哥帮我垫的医药费，是苏教授联系的专家......"他突然抓住杨鸿雪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布料，"是不是赵明华？
他上次在实验室说，要让我爸..."
杨鸿雪任他抓着，目光扫过三人的脸。
林嫣的耳尖泛红，是动了真怒；苏若的指尖抵着太阳穴，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李明的后颈冒出汗，连带着领口的银链都湿了——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他从不在人前摘。
"我信你们。"他突然笑了，伸手拍开李明的手，"所以需要你们帮我做个局。"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上面是串乱码，"这是假的实验数据，我会故意让赵明华的人截到。
如果内鬼在我们中间，他今晚就会把消息传出去。"
林嫣眯起眼："你打算引蛇出洞？"
苏若己经打开电脑，快速敲击键盘："我可以黑进学校内网，监控所有向外发送的加密邮件。"
李明搓了搓手，喉结动了动："我、我帮你把纸条放在实验室抽屉，假装不小心落下？"
杨鸿雪盯着他发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当晚十点，杨鸿雪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苏若的消息弹出："截到加密邮件，附件是你给的假数据，发送者IP定位在市立医院附近。"
他站在医院楼下，仰头望着六楼的窗户——李明父亲的病房亮着灯。
电梯门开时，他看见李明从楼梯间跑出来，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压得很低："赵教授，数据己经发过去了......对，杨鸿雪完全没怀疑......"
杨鸿雪按下电梯上行键。
金属门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首到"叮"的一声，他转身走向楼梯间。
李明挂掉电话转身时，正撞进杨鸿雪的视线。
他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鸿...鸿雪哥？"
"你爸的医药费，赵明华出了多少？"杨鸿雪弯腰捡起手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和"赵老师"的对话框，"手术费二十万，后续治疗每月三万。
他说只要你把我们的计划传出去，就继续付？"
李明的脸瞬间煞白。
他后退两步，后背抵在消防栓上："我爸需要换肾！
医生说再拖三个月......"
"所以你就把王浩导师的联系方式卖给赵明华？
把我要查爆炸案的事告诉他？"杨鸿雪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潭里，"匿名邮件也是你发的？
想让我怀疑林嫣和苏若，好各个击破？"
李明突然跪了下来，膝盖撞在瓷砖上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我没想害你们！
赵明华说只要我传假消息，他就不伤害你们......我真的没想......"
杨鸿雪盯着他颤抖的肩膀，喉咙发紧。
他摸出手机，按下苏若的号码："人找到了。"又转头对李明说，"你爸的手术费，我来出。
但明天上午十点，你得去派出所做笔录。"
凌晨一点，杨鸿雪回到星芒酒吧。
林嫣坐在吧台后，面前放着杯没动的威士忌。
见他进来，她推过杯温水："苏教授说，赵明华的团队这两天在订飞往日内瓦的机票。"
杨鸿雪接过杯子，水温刚好。
他摸出手机，最新消息是苏若转发的国际学术会议日程——赵明华的名字赫然列在主讲人名单里，时间定在下周。
"他要在国际会议上公布什么？"林嫣转动着威士忌杯，冰块碰撞的声音像极了实验室里的试管轻响。
杨鸿雪望着吧台上倒映的月光，突然想起昨夜匿名邮件里的话。
现在他知道刀是谁举的，但更锋利的那把，正藏在日内瓦的聚光灯后。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苏若的新消息："查到赵明华演讲主题——《新型高能材料稳定性研究》。"
杨鸿雪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窗外的风突然卷起落叶，拍打在玻璃上，像极了有人在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