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车碾过青溪路的沥青路面时，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腕表指针跳到22:42，距离码头仓库约定的十一点还有十七分钟，可此刻他盯着挡风玻璃外的别墅区铁门，后槽牙咬得发酸——刘洋说的没错，两扇鎏金铁门后，三栋米白色别墅像蛰伏的巨兽，每扇窗户都拉着深灰色遮光帘，连草坪上的地灯都调成了昏黄的暖光，却照不亮任何活物的影子。
副驾驶座的车门被轻轻拉开，韩立弯腰钻进车内时带进来一股薄荷味的风。
这位警察卧底今晚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警徽在领口若隐若现：“刚查了物业系统，17号别墅业主登记的是‘天润贸易’，法人信息是假的。”他指节敲了敲前挡风，“五分钟前有辆黑色迈巴赫开进去，车牌套了临牌，但我拍到了司机侧脸——是上次在码头见过的‘刀疤’，天网的外围打手。”
杨鸿雪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优盘，金属外壳在掌心沁着冷意，那里面存着天网近三年运毒的物流单，可此刻看来，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赵明华来了吗？”他问，喉结滚动。
韩立调出手机相册，划到一张模糊的抓拍：穿深灰风衣的男人正低头看表，金丝眼镜反着光，正是三天前在学术会议上与校外人员密谈的赵明华。
“三分钟前到的，没走正门，从西边围墙翻进去的。”韩立把手机屏幕转向杨鸿雪，“看来这就是他们的新据点。”
夜风突然卷起一片梧桐叶，拍在车窗上。
杨鸿雪的手指在车门锁上敲了两下，节奏像摩斯密码里的“急”。
他掏出手机拨给林嫣，电话刚通就听见对方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脆响：“仓库那边我让安姐的人盯着了，你要的红外摄像机和热成像仪在后备箱。”林嫣的声音带着冷调的清醒，“需要我现在过去？”
“青溪路17号别墅区。”杨鸿雪盯着赵明华消失的围墙角落，“带能干扰信号的设备，十分钟后到西侧巷口。”他顿了顿，又补了句，“穿深色衣服。”
挂掉电话，他转而打给安姐。
这次对方没了睡意，背景音是酒吧特调机的嗡鸣：“铁盒里的东西我看了。”杨鸿雪压着声音，“二十年前鹰形纹身的人，和现在的天网有什么关联？”
“小杨，有些事知道太早会折寿。”安姐的笑声里裹着冰块撞杯的脆响，“但你既然查到这儿……”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天网的老巢不在明处，在暗网。他们最近在筹一笔大的，具体是什么，你得自己去挖。”
杨鸿雪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刚要追问，韩立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向17号别墅二楼——遮光帘被掀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是陈东，赵明华那个总戴黑框眼镜的得意学生。
“陈东怎么会在这儿？”韩立皱眉，“他不是在准备数学竞赛决赛？”
“数学竞赛。”杨鸿雪重复这几个字，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捡到的碎纸片——那是陈东的草稿纸，上面除了公式，还画着扭曲的鹰头。
他捏紧优盘，“天网渗透学术界的棋子，可能远不止赵明华一个。”
腕表显示22:50。
杨鸿雪推开车门，夜露打湿了鞋尖：“我进去看看。”他解下西装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的黑色卫衣，“你在外面盯着，有情况就发信号弹。”
韩立拉住他：“太危险。里面至少有五个保镖，监控是军用级的。”
“但他们没想到会有人单枪匹马闯进来。”杨鸿雪扯出个冷硬的笑，指了指围墙根的灌木丛，“半小时前下过小雨，泥土软，摄像头盲区在东南角第三块瓷砖——我在物业系统看过图纸。”他拍了拍腰间的微型录音器，“最多二十分钟，我要是没出来……”
“别说这种话。”韩立打断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纽扣，“这是追踪器，贴在衣领上。”
杨鸿雪点头，猫着腰钻进灌木丛。
围墙比他想象中高，他踩上凸起的砖缝，指尖刚够到墙顶，就听见墙内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缩身，后背贴紧冰凉的墙面，心跳声在耳膜里炸响。
“陈哥，教授说今晚必须把攻击程序测试完。”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点讨好的献媚，“金融系统的防火墙比咱们之前黑的教育网难十倍，要不……”
“闭嘴。”另一个声音冷得像冰锥，是陈东。
杨鸿雪能想象他推眼镜的动作，“教授说了，只要搞定这次，天网就能拿到国外势力的注资，到时候别说数学竞赛，整个学术界都是咱们的。”他停顿片刻，声音更低，“那个杨鸿雪最近太跳，得找机会……”
杨鸿雪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摸出录音器按下开始键，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原来学术竞赛黑幕只是幌子，天网真正的目标是金融系统？
他想起安姐说的“大的”，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攻击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年轻男人问。
“下周三零点。”陈东的皮鞋声离围墙越来越近，“到时候所有银行的交易记录都会被篡改，加密货币市场崩盘，而我们……”他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会成为这场混乱里唯一的清醒者。”
杨鸿雪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数着脚步声，等陈东的身影消失在别墅转角，立刻翻上围墙。
落地时膝盖磕在石子上，他咬着唇没出声，顺着墙根摸到后门——果然没锁，门轴抹了润滑油，推的时候连吱呀声都没有。
别墅内部的灯光很暗，只有走廊尽头的书房亮着暖黄的光。
杨鸿雪贴着墙根挪动，经过客厅时瞥见茶几上摆着半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最上方的标题是“FINAL STRIKE（最终打击）”。
他刚要凑近，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迅速闪进旁边的储物间，门后堆着几箱未拆封的红酒，酒标上印着鹰形图腾。
“教授，设备调试好了。”是之前那个年轻男人，“但杨鸿雪那边……”
“杨鸿雪？”赵明华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像在给学生答疑，“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等下周三之后，谁还会在意一个被系统淘汰的学渣？”他停顿片刻，“倒是那个林嫣，最近总在码头晃，让刀疤留意着点。”
杨鸿雪的手指在储物间门缝里蜷成拳。
他摸出手机给韩立发消息：“目标计划下周三攻击金融系统，需要技术支援。”刚按下发送键，就听见赵明华说：“把加密文件再检查一遍，尤其是‘鹰巢’的联络方式——”
“叮。”
杨鸿雪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捂住手机，可那声提示音还是像根细针扎进寂静的空气里。
“谁？”陈东的声音突然拔高。
杨鸿雪转身就跑，储物间的门被他撞得哐当响。
他冲下楼梯，后门就在五米外，可客厅的灯“唰”地亮起，六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各个房间涌出来，刀疤站在最前面，手里的匕首反着寒光：“小子，挺能藏啊？”
杨鸿雪的心跳到了喉咙眼。
他摸出兜里的防狼喷雾对着最近的保镖喷过去，趁对方捂眼的空当冲向门口。
后背突然传来钝痛，是被人用枪托砸中了。
他踉跄着摔倒，膝盖重重磕在瓷砖上，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亮着——是林嫣的消息：“己到西侧巷口，需要支援。”
“捡起来。”刀疤用皮鞋尖挑起他的手机，扫了眼屏幕，“林嫣？”他蹲下来，匕首抵住杨鸿雪的下巴，“正好，省得我们一个个找。”
“刀疤。”赵明华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别弄死他，教授要活的。”
杨鸿雪被按在地上，手腕被反剪得生疼。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突然笑了——因为他看见窗外闪过一道红光，是韩立发射的信号弹。
“把他带进地下室。”刀疤扯着他的衣领往楼梯下拖，“等教授问完话，再……”
“砰！”
玻璃破碎的声音炸响。
林嫣举着红外摄像机撞破客厅窗户，安姐跟在她身后，手里的酒瓶砸向最近的保镖。
韩立带着三个便衣警察从正门冲进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杨鸿雪趁机翻身，一拳打在刀疤腹部，夺过他的匕首割断束缚手腕的绳子。
“抓住杨鸿雪！”陈东尖叫着往楼上跑，却被林嫣用摄像机砸中后背，踉跄着摔在楼梯上。
赵明华试图从后门逃跑，被韩立按在墙上，警铐的咔嗒声格外清晰。
混乱持续了十分钟。
当最后一个保镖被押上警车时，杨鸿雪靠着墙慢慢坐下，后腰的疼痛像火在烧。
林嫣蹲下来，递给他瓶矿泉水：“仓库那边安姐的人盯着呢，天网没敢动。”她指了指他手里的录音器，“里面的内容够他们判几辈子。”
“但还不够。”杨鸿雪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他们提到了‘鹰巢’，还有国外势力。”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躺着条新短信，发件人是未知号码：“你己经走得太远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在手机上，短信内容泛着冷光。
杨鸿雪盯着那行字，指腹缓缓划过屏幕，嘴角勾起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他站起身，把录音器和优盘交给韩立：“下周三之前，我要知道‘鹰巢’的所有信息。”
韩立接过证物袋，点头：“局里的技术组己经在分析陈东的电脑，最迟明天早上能出结果。”
杨鸿雪抬头望向夜空。
远处的警灯还在闪烁，像星星落进了人间。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青，可这次不像照片里的鹰，倒像把即将出鞘的剑。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
他低头，新的消息只有一句话：“你以为你赢了？”
杨鸿雪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向停在巷口的车。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的微型录音器——刚才在混乱中，他又悄悄录下了赵明华喊“鹰巢”时的声音。
有些真相，才刚刚浮出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