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结束时,杨鸿雪西装内袋的手机震了三次。
他数着法槌落下的第三声,才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没有备注的短信像根细针,扎进他瞳孔:"你做得很好,但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玻璃窗外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扯得老长,投在旁听席前的台阶上。
他望着那道扭曲的影子,喉结动了动,想起周教授坠楼那晚,实验室窗外的风也是这样灌进来,卷走了老人最后半页实验记录。
法警收走证物箱的动静让他回神,指腹重重碾过手机边缘,冷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要去医院吗?
苏教授还在等。"助理小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鸿雪摇头,西装下摆被风掀起又落下,像某种未及出口的警告。
他摸出黑皮笔记本,最后一页刚画的横线还没干透,墨迹在纸页上洇成暗红的疤。
"游戏?"他对着走廊里的玻璃幕墙低语,镜中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我奉陪。"
回家的路比平时长了一倍。
他把车停在小区楼下,盯着单元门暖黄的灯光看了十分钟——茶几上的台灯应该还亮着,林嫣留的便签压在保温杯下,说砂锅粥在灶上煨着。
但他没上楼,转身时钥匙串在裤袋里叮当作响,像某种暗号。
星芒酒吧的霓虹灯刚亮起。
杨鸿雪推开门,混着龙舌兰和柠檬香的风裹着安姐的笑声扑过来:"杨大律师今天这么早?"他没接话,目光扫过吧台内侧——林嫣正弯腰擦威士忌杯,亚麻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腕间那串檀木珠子随着动作轻晃。
"嫣姐。"他敲了敲吧台。
林嫣抬头,擦杯子的手顿住——他眼里的冷意比上次实验室爆炸时还浓。
安姐叼着烟走过来,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吧台上的冰桶:"先喝?"
杨鸿雪把手机推过去。
林嫣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两秒,才点开那条短信。
她的眉峰慢慢拧成结,檀木珠子蹭过手机壳,发出细碎的响:"什么时候收到的?"
"庭审结束时。"他盯着林嫣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天网的人说没见过真正的老大,现在这条短信......"
"是新玩家,还是旧狐狸?"安姐突然插话。
她倚着吧台,红色卷发在暖黄灯光里泛着金,烟蒂在烟灰缸里烫出个焦黑的圆。
杨鸿雪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没戴平时那对珍珠耳环,耳垂上有道淡白的疤痕,像被什么尖锐物划开过。
林嫣的手指在吧台下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好的"有情况"暗号。
她抬头时己经恢复了平时的干练:"号码我今晚就能查到归属地,安姐的人在通讯局有熟人,能调通话记录。"
安姐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杨鸿雪紧绷的肩线:"小杨,你最近招的麻烦比酒吧里的醉鬼还多。"她的语气带着调笑,可眼尾的细纹却绷得笔首,"不过......"她掐灭烟头,"我倒想会会能让你皱眉头的角色。"
杨鸿雪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在酒吧被李欣怡当众甩了耳光,是林嫣递来冰毛巾;两个月前实验室被泼油漆,是安姐调了监控录像;现在她们眼里的光,和那时一模一样——不是同情,是准备并肩的锋利。
"谢了。"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
林嫣把手机推回他面前,屏幕还亮着那条短信,"先回家吃饭,粥要凉了。"
他离开时,安姐的笑声追着他到门口:"记得带件厚外套,晚上要变天。"
第二天早上七点,手机在床头柜上炸响。
杨鸿雪抓过手机,屏幕上"刘洋"两个字刺得他眯起眼:"查到了?"
"部分。"刘洋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号码是虚拟号,用暗网平台注册的,但基站定位在城西老工业区。"键盘敲击声从听筒里漏出来,"不过......"他顿了顿,"信号源在移动,像在故意绕圈。"
杨鸿雪掀开被子坐起来,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锁骨上:"继续盯,有进展立刻说。"
"明白。"刘洋挂电话前补了句,"你最近小心点,我昨天黑进他们服务器时,发现有个二级防护程序......很眼熟。"
杨鸿雪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他想起周教授笔记本里夹的那张照片——二十年前的学术会议,年轻的赵明华站在角落,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后颈有道狰狞的疤痕。
上午十点,韩立的短信准时弹出来:"我也收到了。"
杨鸿雪盯着那行字,指节抵着太阳穴。
韩立是警方卧底,三个月前在天网拍卖会现场救过他一命。
他回拨过去,电话刚接通就听见警笛声:"位置?"
"市局后巷。"韩立的声音压得很低,"短信内容一样,'游戏才刚刚开始'。"
杨鸿雪把车停在巷口时,韩立正靠着墙抽烟。
他后颈的警徽项链在风里晃,看见杨鸿雪立刻掐了烟:"我查过,这条短信的发送协议和天网之前的内部通讯不同,更......专业。"他摸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张照片,"这是技术科复原的周教授最后一通电话记录,对方号码和你的短信来源同属一个根服务器。"
杨鸿雪盯着照片上的号码,心跳突然快了一拍——和刘洋说的城西老工业区基站,完全吻合。
"我负责从警队调近三年的悬案资料,看看有没有类似手法。"韩立把证物袋塞回口袋,"你那边......"
"林嫣在查通讯记录,刘洋在追踪信号。"杨鸿雪扯了扯领带,阳光晒得后颈发烫,"还有安姐......"他顿了顿,"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韩立挑眉:"那个酒吧老板?"
"她耳垂上的疤。"杨鸿雪想起昨晚安姐说话时,卷发被风掀起的瞬间,"和周教授笔记本里照片上的男人,后颈的疤痕形状一样。"
韩立的瞳孔缩了缩。
巷口传来汽车鸣笛,他拍了拍杨鸿雪肩膀:"保持联系,下午三点我让人送资料到你实验室。"
下午两点十七分,杨鸿雪的手机第三次震动。
这次是未知号码,显示归属地"本地"。
他接起来,听筒里是电流杂音,混着模糊的背景音——像风声,又像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
"杨先生。"男声经过变声器处理,像金属刮过玻璃,"我知道天网为什么要杀周教授,也知道谁在给他们递刀子。"
杨鸿雪捏着手机的手青筋凸起:"条件。"
"今晚十点,城西废弃仓库。"对方轻笑一声,"单独来。"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杨鸿雪听见背景音里突然清晰的"叮"——是檀木珠子碰撞的声音。
他猛地站起来,实验室的转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窗外的云遮住太阳,阴影里,他摸出西装内袋的黑皮笔记本,翻到夹着周教授照片的那页——照片里男人后颈的疤痕,和安姐耳垂的疤,正好组成半枚残缺的鹰形纹身。
晚上九点五十分,杨鸿雪把车停在仓库区外的土路上。
秋夜的风卷着铁锈味灌进车窗,他对着后视镜理了理领带,指尖碰到喉结下藏着的微型录音器——是韩立下午塞给他的。
废弃仓库的铁门半开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
他走进去时,鞋底碾碎了几片碎玻璃,脆响在空旷的仓库里荡开。
西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通风管道里的风声,像某种低低的呜咽。
他站在仓库中央,望着头顶生锈的吊车轨道,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暗处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他猛地转头,却只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那个影子的后颈,仿佛浮着半枚鹰形的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