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朱标还是没能抵挡住那句“了解民间的真实情况”。
他的脚趾头都快在靴子里抠出三室一厅了。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了起码八百个来回。
不去,他觉得憋屈,好像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去,他又觉得,嗯,有点对不起自己皇太子的身份。
毕竟,那可是青楼啊。
他一个未来的皇帝,跑去逛青楼?
传出去,他爹朱元璋不得把他腿打折?
可林景逸那张嘴,实在是太能忽悠了。
什么“体察民情”,什么“经济晴雨表”,一套一套的,听得朱标晕晕乎乎。
“殿下,您就当是微服私访嘛。”
林景逸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脸上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
“想想看,您穿着便服,往那儿一坐,听听曲儿,看看舞,顺便再听听周围人聊些什么。”
“这不比在宫里听那些大臣们拐弯抹角地汇报强多了?”
朱标喉结动了动。
该死。
他发现自己竟然被说服了那么一丢丢。
“就……就去看一眼?”
他试探着,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
林景逸眼睛一亮。
成了!
“殿下英明!”
他立刻接口,生怕朱标反悔。
“咱们这就换衣服,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半个时辰后。
两个穿着普通布衣,头戴方巾,看起来就像是富家公子哥儿的人,从东宫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溜了出来。
朱标还有点做贼心虚,东张西望的。
“景逸,这……这能行吗?”
“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略显粗糙的布料,感觉浑身不自在。
林景逸倒是泰然自若,摇着一把折扇,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俏书生。
“殿下,放心。”
“您现在这身打扮,往人堆里一扔,谁能想到您是当朝太子?”
“再说了,这天色也暗下来了,灯火阑珊的,谁看得清谁啊。”
他说着,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朱标嘴角抽了抽。
他怎么觉得,林景逸这家伙,比他还兴奋呢?
两人一路避开巡逻的禁卫,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秦淮河畔。
“哇……”
饶是朱标贵为太子,见惯了宫廷的华丽,此刻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只见那秦淮河两岸,灯火璀璨,画舫凌波。
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莺声燕语,隔着老远都能钻进耳朵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嗯,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胭脂水粉味儿,酒味儿,还有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秦淮河的销魂气息。
朱标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他以前只是在书上读过“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甚至,比书上写的,还要……勾人几分。
林景逸在他身旁,笑眯眯地欣赏着太子的窘迫。
“殿下,如何?”
“这秦淮风光,可还入得了您的法眼?”
朱标轻咳一声,努力维持着镇定。
“尚……尚可。”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西处瞟。
那些画舫之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衣着暴露的女子身影,正与客人推杯换盏,嬉笑打闹。
这……这就是青楼楚馆的真实面貌吗?
果然,跟宫里那些循规蹈矩的宫女,完全不一样。
“走,殿下,咱们去那家。”
林景逸用扇子一指。
朱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三层高的木楼,矗立在河畔最显眼的位置。
楼上悬挂着无数灯笼,将整座楼照得如同白昼。
门楣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映月楼”。
单看这气派,就知道不是寻常去处。
“映月楼?”
朱标念叨了一句。
“对,这可是秦淮河畔最豪华,也是最有名的销金窟。”
林景逸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要看,自然就看最好的。”
朱标心里“咯噔”一下。
销金窟?
听这名字就知道,里面的消费,肯定不便宜。
他摸了摸袖袋里,林景逸塞给他的一小袋银子。
也不知道够不够。
“景逸,我们……我们真的要进去?”
他有点打退堂鼓了。
在这种地方,万一碰上什么熟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来都来了,殿下。”
林景逸不由分说,拉着朱标的袖子就往映月楼门口走。
“放心,一切有我。”
映月楼的门口,站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护院。
见到林景逸和朱标走过来,目光如炬地上下打量。
林景逸却是不慌不忙,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塞给其中一个领头的。
那护院掂了掂银子,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两位爷,里面请。”
朱标跟在林景逸身后,踏入了映月楼的大门。
一股更加浓郁的脂粉香气,混合着酒气和丝竹之声,扑面而来。
楼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大堂里摆着十几张桌子,座无虚席。
客人们划拳行令,与身旁的女子调笑,好不热闹。
正中央的台子上,还有几个穿着薄纱的,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舞姿妖娆,引得台下阵阵叫好。
朱标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他只觉得眼花缭乱,耳边嗡嗡作响。
脸颊,更烫了。
这……这也太……太开放了吧?
一个穿着体面的小厮,眼尖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里面请。是要在大堂乐呵乐呵,还是寻个雅间?”
小厮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笑容,眼神却在两人身上滴溜溜地转。
林景逸微微一笑。
“自然是雅间。”
他可不想让太子殿下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抛头露面。
“有劳带路。”
“好嘞,两位爷楼上请!”
小厮殷勤地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到了二楼一个临河的包厢。
包厢不大,但布置得颇为雅致。
一张红木圆桌,几把铺着锦垫的椅子。
窗外,便是波光粼粼的秦淮河,以及对岸的点点灯火。
景色倒是不错。
朱标稍微松了口气,觉得这包厢的环境,比楼下那闹哄哄的大堂,要好上不少。
“客官,您看这间如何?”
小厮躬身问道。
林景逸打量了一下西周,点了点头。
“还行。”
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这包厢,如何收费?”
小厮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观澜阁’可是我们映月楼数一数二的雅间。”
“这包厢的最低消费,是纹银二十两。”
“噗——”
朱标刚端起桌上的茶杯,还没喝呢,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二……二十两?!
朱标猛地咳嗽起来。
他虽是当朝太子,身份地位贵不可言。
可也知道二十两代表着什么。
二十两那都够买下六十石米?!
足够维持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而林景逸则是赶紧拍了拍他的背,面不改色地对小厮说:
“二十两?嗯,知道了。”
他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二十两银子只是几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