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暧站在警戒线外,望着林辰和夏妙妍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对面。
警灯的红光还在她眼底跳动,王涛凑过来收笔录本时,她的视线仍黏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夏妙妍的马尾辫被夜风吹得乱翘,正仰头和林辰说着什么,手在身侧比划得像只炸毛的雀儿。
"张队?"王涛碰了碰她胳膊,"刘振国己经押上车了,法医组说半小时内出初步尸检报告。"
张天暧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着笔录本边缘。
三天前在局里,这姑娘被方组长问得掉眼泪时,林辰递了包纸巾,说"想找真相就跟我学"。
现在倒好,跟在林辰后头追嫌疑人时跑得比队里新警还快。
她望着两人穿过斑马线的身影,突然喊住要走的王涛:"等等,把夏妙妍的入学资料调一份给我。"
"啊?"王涛眨眨眼,"这案子关联东临大学,确实该备个案。"
张天暧没接话,看着运尸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喉间溢出半声轻嗤——她倒要看看,这"师徒"关系,能有多纯粹。
林辰的皮鞋碾过斑马线最后一格时,身侧突然传来闷闷的哼声。
他侧头,正撞进夏妙妍气鼓鼓的眼睛里。
"林先生,"她故意咬重了称呼,"您之前说'跟我学'的时候,怎么没提过要当活靶子被警察盘问?"
林辰低笑一声,钥匙串在指间转出银弧。
路灯在他镜片上投下光斑,遮住了眼底的戏谑:"你当时哭成小花猫,我要是说'跟我学可能被问关系',你还会应?"
"谁、谁哭了!"夏妙妍耳尖瞬间烧得更红。
她跺脚避开他的视线,鞋跟磕在路沿石上发出轻响,"那也不能害我被张队看笑话!"
林辰停住脚步,转身时钥匙串"叮"地撞在裤袋上。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张队要是真觉得你是我女友,刚才就不会问'师傅'了。"
夏妙妍猛地抬头,正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夜风掀起她的校服下摆,她突然意识到两人站得极近——近到能看见他外套领口露出的一截锁骨,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皂角香。
"我、我才不是......"她慌乱后退半步,却被路沿石绊了下。
林辰伸手捞住她胳膊,指腹隔着布料触到她发烫的皮肤。
"当心。"他的声音低了些,松开手时指尖在她衣袖上轻蹭两下,像在确认什么。
夏妙妍心跳如鼓,突然想起方才在巷子里——刘振国挥着刀冲过来时,也是这双手将她拽到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她手腕,力道稳得像块压舱石。
"咳。"她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拽回案子,"不过刘振国被抓了,坠楼案是不是破了?"
林辰的脚步顿了顿。
他低头用鞋尖碾过一片枯叶,碎叶发出脆响:"你当真觉得他是凶手?"
夏妙妍一怔。
方才在现场,刘振国被铐住时喊的"是她自己",还有他盯着死者银戒指时的眼神——那不是恐惧,倒像被人扒了伤疤的疼。
"他......不像害怕。"她轻声说。
"医用手术刀划腕,切口平整得像教科书范例。"林辰摸出烟盒又放下,"刘振国虽然教过解剖,但去年就被调去后勤,最近半年连实验室都没进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街边便利店的玻璃橱窗,映出两人并排的影子,"更关键的是——"
"钥匙!"夏妙妍突然出声,想起他转钥匙串时的停顿,"307的钥匙齿痕特别深!"
林辰转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不错,这钥匙能开的,是学校实验室的备用柜。"
夏妙妍屏住呼吸。
夜风卷起一片枯叶,擦过她的手背,凉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如果刘振国不是凶手,那真正的人,还藏在更暗的地方。
"所以您早知道他不是?"她仰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林师傅,您简首......"
"叮——"
林辰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来看了眼屏幕,眉峰微挑。
夏妙妍的话卡在喉咙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来电显示是"东临大学保卫处"。
林辰拇指按在接听键上时,夏妙妍的话正卡在"简首像开了天眼"的尾音里。
手机贴着耳畔,保卫处老张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急切:"林先生,307宿舍楼下的监控硬盘被人撬了,备用电源也被剪断——您让我们盯着的那几个时间点,全没了。"
夏妙妍望着他微抿的嘴角,后槽牙轻轻咬了咬下唇。
方才在巷口,他说"钥匙齿痕对得上实验室"时,眼尾那点笑意还没褪尽,此刻却像被谁按了暂停键,连睫毛都凝着冷意。
"我半小时到。"林辰挂了电话,指尖在手机壳上敲了两下,抬头正撞见夏妙妍亮晶晶的眼睛,"看什么?"
"您刚才接电话的样子......"她绞着校服袖口,声音突然放软,"特别像我爸看股票跌停时的表情——明明急得要命,偏要装得很稳。"
林辰被她气笑了。
路灯在他镜片上碎成光斑,倒把眼底那丝无奈衬得清楚:"小夏同学,现在是讨论我表情管理的时候?"
"当然不是!"夏妙妍跨前一步,马尾辫在夜风里晃出个急转的弧度,"我是想说......"她顿了顿,指尖悄悄揪住他外套袖口,"您看啊,现在都十点半了,学校十点关宿舍门。"她仰起脸,眼尾微微下垂,活像只被雨淋湿的猫,"而且......"她压低声音,"307刚出了事,我一个人回宿舍......"
林辰垂眸看她揪着自己袖口的手指。
指节泛着少女特有的粉白,指甲盖边缘还沾着下午查案时蹭的粉笔灰——方才在巷子里,这双手举着手机录下了刘振国喊"是她自己"的全过程。
"行。"他抽回袖子,转身时耳尖微微发烫,"我家在前面第三个路口,别耍花样。"
夏妙妍立刻跟上,嘴角翘得快碰到耳垂。
她偷瞄他紧绷的后颈,想起方才在警局做笔录时,张天暧盯着两人交叠的影子问"住一起?",林辰当时说"她借住",语气淡得像说"今天下雨"。
现在倒好,明明是自己软磨硬泡,偏要装得像他多不情愿似的。
楼道声控灯在两人脚步下次第亮起。
林辰开家门时,夏妙妍踮脚往屋里瞧——玄关摆着旧木书架,最上层堆着半人高的档案盒,中层零散放着几盆蔫头耷脑的绿萝,最下层是双沾着泥点的皮鞋,鞋尖对着门,像在等主人回家。
"左边是客卧。"林辰把钥匙串扔在玄关柜上,金属撞击声惊得绿萝叶子颤了颤,"卫生间在客卧对面,浴巾在柜子第三层。"他转身要往客厅走,又顿住脚步,"别乱翻东西。"
"知道啦~"夏妙妍拖着长音,抱着他递来的薄被往客卧走。
路过客厅时瞥见茶几上摊开的案卷,最上面一张是307死者的照片——女生穿着白裙子,脖子上挂着银戒指,笑起来有梨涡。
她刚想凑近看,背后传来清咳声,吓得赶紧缩回手。
林辰抱着换洗衣物进卫生间时,镜子里的自己额角还沾着方才查案时蹭的灰。
他扯了扯领口,热水淋在背上时突然想起——内裤还在卧室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
水蒸气模糊了镜面。
他关掉花洒,裹着浴巾探出头。
客卧的灯还亮着,门缝漏出暖黄的光。
夏妙妍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妈妈,我今晚住同学家......嗯,同学人很好......"
林辰喉结动了动,抬手敲了敲卫生间门:"小夏?"
"啊?"客卧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拖鞋啪嗒啪嗒的响动,"怎么了?"
"我......"他盯着瓷砖缝里的水痕,耳尖慢慢烧起来,"忘带内裤了。"
门外静了两秒。
夏妙妍的呼吸声透过门板渗进来,一下,两下,像小鼓槌敲在他心上。
"在哪?"她的声音闷得像含着棉花。
"卧室床头柜,第二个抽屉。"林辰攥紧浴巾角,盯着自己发红的脚背,"灰色那条。"
又是两秒。
他听见客卧门打开的吱呀声,接着是轻手轻脚的脚步声,还有抽屉被拉开时细微的"咔嗒"。
等了不知多久,门板被轻轻碰了碰,一团柔软的布料从门缝塞进来——带着点洗衣粉的清香,还有点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橘子汽水味。
"给。"她的声音比刚才更闷,"看在师傅份上才帮忙的。"
林辰接过内裤时,指尖碰到她的指腹。
温温的,像块小热炭。
他对着门板说了声"谢谢",却没听见回应。
等他换好衣服推开卫生间门,客卧的灯己经熄了,只留着盏小夜灯,在墙角投出团模糊的光。
夏妙妍蜷在客卧床上,眼睛瞪得溜圆。
刚才递内裤时,她瞥见林辰搭在门后的浴巾,露出的锁骨上还挂着水珠,像串没擦干的星子。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萦绕着他的雪松皂角香——明明是第一次来,怎么连他的洗衣液味道都这么熟悉?
客厅传来翻案卷的声音。
她支起耳朵,听见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还有偶尔的钢笔尖点在纸页上的"嗒"。
突然想起白天在巷子里,他拽着自己躲到墙后时,也是这样的声音——沉稳,有力,像块压舱石。
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印子。
明天一定要跟他说,要正式拜师学破案。
不过......她咬着被角笑出声,得等他先忘了今晚的尴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