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风。”陈玄清的目光投向崖壁外呼啸的山涧,“听其声,辨其向,触其寒,知其力。风过无痕,不留不滞。”
李铁柱依言,努力将注意力从混乱的内心和身体的痛楚中出,投向那呼啸的山风。风声在狭窄的涧道中激荡回旋,时而尖锐如哨,时而低沉如吼。冰冷的寒意如同细针,刺在的皮肤上。他尝试着去“听”风的声音变化,去“感受”风吹过皮肤的细微触感和方向。
渐渐地,那充斥脑海的恐怖画面和尖锐的痛楚,似乎被这宏大而持续的风声冲淡了一些。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地攫取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呼吸。”陈玄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导着他,“随风声起伏。风急则吸深,风缓则呼长。借天地之势,调自身之气。”
李铁柱笨拙地尝试着,让自己的呼吸节奏去应和那山风的律动。风声呼啸时,他深深吸气,仿佛要将那清冷的山风纳入肺腑;风声稍歇时,他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虽然依旧生涩,甚至有些手忙脚乱,但奇迹般地,随着呼吸与风声的初步“合拍”,他体内那如同沸水般翻腾的气血,似乎真的平复了一丝丝。左肩和右手的痛楚,虽然依旧清晰,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强烈的干扰性,仿佛被隔开了一层。
“记住此感。”陈玄清看着他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和微微舒展的眉头,声音依旧平淡,“身外有天地,身内有乾坤。借外势以安内神,此为‘静’之初阶。”
他不再多言,转身,身影融入嶙峋的山岩阴影之中。
李铁柱依旧闭着眼,盘坐在青石上。山风依旧凛冽,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身体。但他紧锁的眉头,却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些许。他不再刻意去“看”体内的火,也不再强行驱散那些恐怖的画面和痛楚。他只是努力地,一遍又一遍,笨拙地尝试着,将自己的呼吸,融入这鹰愁涧永恒呼啸的风声里。
风声呼啸,如同亘古的低语。少年笨拙的呼吸,在宏大的天地之音中,微弱却执着地寻找着自己的节奏。那被恐惧和剧痛掩埋的“心火”余烬,在这笨拙的“静”中,似乎暂时蛰伏,却又仿佛在无声地积蓄着什么。
藏锋洞深处,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唯有油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石壁深处偶尔传来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低沉脉动,标记着寂静的流逝。
李铁柱盘膝坐在玄石一角,与那巨大的黑石相比,他显得格外单薄渺小。他闭着眼,眉头却未曾舒展,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努力维持着陈玄清要求的姿势,但内在却是一片混乱的战场。
他试图“静”,试图将心神沉入体内,去“看”,去“听”。然而,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将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泥潭,瞬间被翻涌的恐惧和痛楚吞没。
左肩胛深处那块永不融化的“寒冰”,依旧散发着阴冷的刺痛,如同毒蛇盘踞,不断噬咬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的牵动,都带来一阵清晰的提醒。而更顽固的,是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景象——黑风坳翻滚的污血浓雾、尸傀空洞死寂的眼睛、墨绿光束刺入身体时那撕裂灵魂的冰冷剧痛、以及安倍信玄枯槁脸上那怨毒的眼神!它们如同鬼魅,在意识的黑暗角落里尖啸、撕扯,将他拼命构筑的“平静”瞬间撕得粉碎。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拴在磨盘上的瞎眼驴子,徒劳地转着圈,永远无法触及陈玄清口中那玄妙的“静”的境界。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具备那所谓的“心火”天赋?或许,那只是濒死前的错觉?是恐惧催生出的疯狂?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几乎要将他吞噬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毫无征兆地在他胸口膻中穴的位置,猛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
李铁柱浑身剧震!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刚才那是什么?!
不是幻觉!那感觉真实无比!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转瞬即逝,但那股灼热,带着一种奇异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躁动,与他记忆中黑风坳绝境爆发时那股焚尽一切的狂暴怒意,隐隐呼应!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仿佛要透过皮肉看到那跳动的位置。是它吗?是那所谓的“心火”?它…它真的存在?就在自己身体里?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沮丧!李铁柱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立刻重新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到膻中穴的位置,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的人,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光,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它!
“看到了…看到了!”他心中狂喜地呐喊,所有的意念都如同探出的触手,死死锁定了那一点。
然而,就在他心神高度凝聚、试图“看清”那一点灼热的瞬间!
“轰——!”
一股远比刚才强烈百倍、如同火山熔岩般灼热狂暴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膻中穴深处轰然爆发!顺着他的意念,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冲向他全身的经脉!
“呃啊——!”
李铁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身体猛地绷紧,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额头上瞬间青筋暴起,冷汗如瀑!那狂暴的热流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撕裂!左肩胛处那块“寒冰”般的阴邪刺痛,被这突如其来的灼热洪流狠狠冲击,冰火交织,如同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厮杀、对撞!剧痛瞬间放大了十倍!
更可怕的是,那股狂暴的热流完全不受控制!它冲破了意念的束缚,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李铁柱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点燃了!血液在沸腾!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蛇在疯狂游走!一股强烈的、想要毁灭眼前一切的暴戾冲动,如同失控的野火,瞬间席卷了他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