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 "听涛" 包间的雕花窗棂虚掩着，谢临指尖着茶盏边缘："后背的伤，可好些了？" 他问话时目光落在窗外晃悠的灯笼上，耳尖却微微发烫。
小满将披帛往肩后拢了拢，锦缎上的缠枝莲纹擦过木椅扶手。伤处传来的痒意提醒着她狩猎宴那晚的凶险，却被她用指尖掐着掌心压了下去："己无大碍。"
她看着谢临从袖中取出两个碧玉小瓶，瓶身皇家御用的龙纹在阳光下流转着莹润光泽。
"玉容膏。"他将瓷瓶推过案几，"向陛下求来的。"见小满瞪圆了眼睛，他补充道："用完再与我说。"
小满：连这等物品都…
"多谢。"她想了想没推辞，数度救命之恩，确实不必计较这些了。
谢临忽然倾身，案上影子笼罩住小满半身："那夜崔府..."他顿了顿，"是你吧？"茶汤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是我。"小满答得干脆。既然要联手，不如坦诚相待。
谢临肩头几不可察地松了松："你与崔家有何仇怨？"
小满指尖轻叩案面，"谢大人不妨先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对付崔家？"茶盏中一片茶叶缓缓沉底。
谢临沉默片刻，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爹是谢家旁支养子，外祖父外祖母死于崔家之手，这事你应该从王姨那里知道了。"
小满点了点头。
"家母崔明月，是崔家的旁支，" 谢临的声音陡然低哑，他望着窗外满江灯火，那些光晕在他眼中揉成一片血色，"在我五岁那年悬梁自尽。"
"自尽？" 小满的帕子被攥得死紧，绣着的并蒂莲纹几乎要被指腹磨平。
"崔家递信逼她杀我爹，" 谢临的指节敲着桌沿，每一下都像敲在自己心上，"否则便对她的亲族动手。她性子软，觉得一死便能两全..."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端起茶盏的手微微发颤，茶汤洒在衣襟上，晕开深色水痕。
"后来父亲知晓此事，立志要向复仇。" 他放下茶盏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脆响，"崔家对他的步步紧逼感到威胁，派了影卫在官道截杀，我十岁那年又失去了父亲。"
"所以..."小满喉头发紧，"你父母、祖父母都是崔家害死的？"
"是，我和崔家有着血海深仇。"谢临抬眸，眼底似有刀光，"我必毁崔家。"
小满长叹一声："我养父母与崔家...也是如此。"她简略道来，却隐去了那个被谢家收养的孩子。
难怪自己查不到姜云霆是何人，原来是改名了。
“那…我们要不要合作？一起毁了崔家？”谢临问道。
“这是自然。”小满回道。
谢临嘴角微微上扬，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个鎏金袖箭，机关精巧得令人咋舌。"这个给你防身。"
他耳尖微红，低头帮她绑系带时，发丝垂落遮住了神情。
茶汤己续过三巡，窗外的日影渐渐西斜。谢临指尖的薄茧着青瓷盏沿，方才的热意终于从耳根褪去。
他抿了口冷掉的茶，喉结微动："青石镇的刺客确是张夫人所派，但猎场那批..."指节突然叩响案几，"令牌虽同，幕后主使却另有其人。"
小满捏着茶匙的手一顿，匙中茉莉香片簌簌落入盏中："既用同样的令牌，为何..."
"关键在此。"谢临从袖中抽出一卷密函，"扳倒张子谦的罪证来得蹊跷。"羊皮纸在案上铺开，朱批字迹工整得刺目，"我疑心猎场刺杀与这'好心人'是同一位。"
"可有怀疑之人？"小满捻着袖口被茶汤浸湿的布料。
"王太师。"谢临突然压低声音，"虽然引你去那西北角的侍卫没找到，但能有这么大手笔的必然是有权势之人。且这王太师背后..."话音戛然而止，窗外竹影沙沙作响。他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个"崔"字，水痕很快洇开："陛下恐怕早己知晓。"随即将查明京郊别院归属时皇帝的暗示娓娓道来。
小满眸中忽地亮起火光："那我们是否可以借陛下之手？"
"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难在证据。"谢临剑眉紧蹙，"崔家总是隐藏在背后做手脚，更挟开国从龙之功。如若证据不是证据确凿，很难将其钉死。"
茶香氤氲中，小满忽然将茶匙"叮"地搁在盏托上："我倒有个法子。"她转述着从王夫人处听来的秘辛，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粉墙上，宛如展翅的鹤。
"谢、王两家与崔家早有龃龉..."小满兴奋的说道，"若能说动他们反水..."
"我外祖母是王家旁支，我可以从他们入手……"小满继续说道，"至于谢家..."她忽然抿唇一笑，"我另有门路。"
谢临不自觉地向前倾身，案几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那我负责..."他顿了顿，耳尖又染上薄红，"你的安危。还有...陛下的棋局。"
暮色渐浓时，谢临突然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麒麟纹在夕照中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腾云而起。"家父为了复仇训练了暗卫。"他将令牌推过案几，"杏花楼掌柜认得此物，若有需要，携此物即可调人。"
小满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第一次遭遇刺杀时听到黑衣人对谢临的称呼，"鬼面"。这应该就是谢临的底牌了吧！他将这个交予自己……
她正欲开口，却见谢临连脖颈都红透了。
"还有一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日我向陛下讨要玉容膏时，陛下说过几日会宣你进宫，届时要给我们赐婚。"
"啪嗒——"小满手中的茶盖滑落。她强自镇定地拾起，指尖却微微发抖："我会...告知父母。"
谢临：她未拒绝，应当是愿意嫁给我的吧。
最后一缕夕阳穿过窗纱，将两人发红的耳廓照得透亮。檐下风铃轻响，惊起了歇在楼角的春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