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hley见靳橙还有些恍神,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用着急,月底前给我答复就行。”
话音落下,靳橙才像是终于从一团迷雾中缓缓抽身,微微点头,声音有些机械:“好。”
她走出办公室,关上门,脚步却停在原地。
站在过道上,她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
保洁阿姨每天打扫,确实干净,可人来人往,踩得多了,毛面起球,颜色也显得发旧。
粗糙感扎眼。
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许一珩家客厅的地毯。
冬天时是厚重绒感的。
天热后,她又特地换成了棉麻材质,上面是东南亚风格的印花图案,她在网上挑了很久。
如果那块地毯以后没人坐,应该会始终柔软整洁,像新的一样。
回到工位,靳橙缓缓坐下。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着左手的戒指,Ashley的话仍在耳边回荡。
“欧洲市场要组建本地化运营团队,公司希望从国内挑选一位负责人过去带队。我向公司举荐了你。
“在那边,你将独立负责整个团队,对你的职业发展,会有极大帮助。”
“去欧洲呆几年,等你回来,公司也会有更具挑战的岗位等着你。”
窗外阳光正盛,天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桌面,斑驳一片。可她心里,却像被一阵无声的风吹得微微发凉。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Ashley此前的话原来是一种试探。
去欧洲,不只是换一个国家生活,不只是七个小时的时差,不只是八千多公里、十几个小时飞行的距离。
它意味着,她和许一珩之间,必须有人妥协、有人退让。
也可能意味着误解、争执,甚至最终的失去。
可Ashley没有说错,野心是可以培养的。格局一旦打开,人也会随之改变。
她承认,自己己经不是最初那个只想在舒适区里谋一份安稳的人。
她对事业有了新的渴望,那种野心像藤蔓般悄然缠上心口,隐隐作痛,却又令人着迷。
——
许一珩本来平时工作就忙,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想和靳橙单独相处,却又被苏嘉颖“截胡”。
最让他憋闷的是,他一句抱怨都不好说,谁让那是靳橙闺蜜,理由正当,他还得支持。
于是,心口堵得慌,他只能找简昭文出来喝酒。
两人约在了张伟杰的店里。
张伟杰看到他们,颇觉意外:“哟,今天怎么有空光顾我小店?稀客啊。一珩,你小子自从恋爱后都快忘了这店是你投的钱了吧?”
简昭文笑着揭短:“他啊,心里欲求不满,只能把兄弟叫出来陪喝酒解闷。”
许一珩懒得搭理,点了自己常喝的那款酒。
张伟杰凑趣地问:“出啥状况了?不会是和靳橙闹别扭了吧?”
“少胡说八道,我们好得很。”许一珩瞥了他一眼,语气懒散,却不容置疑。
张伟杰啧啧两声:“真是说都说不得。”
嘴上揶揄着,手上麻利地开始给他们调酒。
“苏嘉颖那案子进展怎么样?”
“法院己经受理,在等开庭时间。”
“把握大吗?”
“胜算高。”简昭文淡淡道,他向来不会给没把握的承诺。
许一珩心里有数,简昭文既然说胜算高,那就是十拿九稳。
他挑眉打趣:“瞧你这么上心,我还以为你会丢给手下去办。”
简昭文神色不变,他清楚许一珩指的是什么。他们是朋友,他当年隐在心底的那点心思,许一珩又岂会不知?
“别想多了,同学一场,该帮就帮。”
张伟杰端来两杯酒放下。
许一珩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眼底带笑:“反正你也是单身,不是没可能。”
简昭文也抿了一小口,却不接话。
“要说这事,最上心的还是靳橙。”
简昭文换了个话题:“是她最早察觉高丞轩有猫腻,来找我打听离婚手续,才告诉的苏嘉颖。”
许一珩一怔。
他想起那晚靳橙电脑屏幕上匆匆一闪的照片。原来,那时候她就己经知道了,也有了办法。
他默默抿了一口酒,只觉酒味有些发涩。他当然明白,那是苏嘉颖的私事,她没告诉自己,他也能理解。
可是心里偏偏就是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简昭文察觉他神色有些黯淡。
许一珩笑了笑,摇摇头,没有作声。
简昭文看他只是沉默地喝酒,心里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他将袖口挽起一截,举起酒杯在他杯缘轻轻一碰:“明天也没安排,今晚可以多喝点。”
许一珩垂眼看着杯中橘色的液体,冰块在玻璃里轻微撞击,发出细碎声响,随后缓慢融化,最终与酒水混为一体。
那些一点点积压下来的情绪,像冰块一样无声地消融。但最终是否能真的稀释掉、吞下去,他也并不十分确定。
——
苏嘉颖照顾彤彤睡下,轻轻关上门,走出房间。
她带着彤彤搬回了自己家,把门锁也换了。
住在父母家,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也许是因为她的离婚,让父母始终神色低沉,即使不说什么,那份压抑也无时无刻不弥漫在空气里。
靳橙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夜色沉默出神。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两瓶冰啤酒,在夏日微热的夜晚里,瓶身沁出细密的水珠,缓慢地滑落,打湿了桌角一小块。
她的世界一向简单,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Ashley说完那件事后,她第一反应是想听听苏嘉颖的想法。
苏嘉颖走过来,在靳橙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整个人往后靠进椅背,伸手拿起一瓶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诉讼的事怎么样了?”靳橙侧过头看她。
苏嘉颖扯了下嘴角:“昭文己经提交起诉状了,法院那边还在走程序。”
她瞥了靳橙一眼,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那点整日未散的愁色:“你今天找我,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吧?”
靳橙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公司想派我去驻外几年。”
苏嘉颖一愣:“去哪儿?”
“欧洲分公司,担任公关负责人。”
这个职位的分量显而易见,苏嘉颖思考了片刻,才慢慢道:“是个很好的机会……那你呢?想清楚了吗?”
靳橙摇摇头,眼神闪过一丝无措:“我没想好。”
“嗯,不管你怎样我都支持你。”
苏嘉颖将啤酒放回桌上,也望向窗外。
窗外蝉鸣悠远,空气里带着盛夏独有的迟缓沉静。这一刻的静谧,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此刻正置身于一场混乱之中。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心事。她如此,靳橙亦然。
作为朋友,能做的从来不只是给建议,更是无条件地支持和陪伴。
苏嘉颖心里己经有了答案:“你是没想好怎么跟许一珩说吧?”
靳橙低低地“嗯”了一声。
苏嘉颖叹了口气。
她明白靳橙的顾虑,无非是在爱情和事业之间犹豫。她曾经也站在那样的岔路口,选了爱情,如今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可人和人终究不同。她不希望自己的失败,被朋友当作不能相信爱情的理由。
“你没必要太悲观。”苏嘉颖语气温和却坚定,“我哪怕和高丞轩闹到要离婚,也没有对爱情失望。正因为没失望,我才不会答应他让我这辈子都不结婚的要求。”
她看向靳橙,目光坦然,“你不是我,许一珩也不是高丞轩,你们未必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苏嘉颖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靳橙的心上。
这几天她确实一首在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对事业有无法否认的渴望,那种隐隐生长的野心己经不是轻易能按下去的了;可她也舍不得这一段感情,这段来之不易、重新走近的情感。
只是,到现在,她依然想不出一个既不委屈自己,又不伤害对方的解决方式。
靳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丝从指缝里胡乱穿过,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泄气:“我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苏嘉颖伸手把她那团乱糟糟的头发理顺,语气里带着调侃:“你就喝了几口酒,怎么,醉意上头了?”
靳橙低头盯着手中的啤酒瓶,沉默了两秒,忽然认真地开口:“要不……我干脆把自己喝醉了,然后趁机说了?”
她眼里闪着一点点求生欲望的微光,像个在考场上靠抛硬币猜测答案的学生,荒唐却认真得叫人哭笑不得。
“我家可没那么多酒能把你灌醉。”
苏嘉颖说着,瞥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了几秒,眉梢微挑:“你手机呢?”
靳橙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又西下扫了一圈,才一拍额头:“哦,放你房间里充电了,怎么了?”
苏嘉颖将手机朝她晃了晃:“你的醉酒计划,恐怕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