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陷入沉默。
靳橙看见江月神色自若地拉开椅子坐下，像是在招待几位上门做客的熟人。
她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的场面，这样的身份，江月怎么还能做到这般镇定自若。
她想起自己当初被黄太太误认为小三时，自己那略显仓皇的样子，和江月此刻的从容简首天差地别。
高丞轩来的很快。
门口电子锁输入密码的“滴滴”声，打破了满室死寂。
那一瞬，靳橙看见苏嘉颖放在腿侧的手几乎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手背绷得发白。
靳橙站在餐厅，高丞轩进门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
高丞轩明显一愣，眼神里划过一丝意外和惶然，接着目光转向屋内，是背对着他不吭声的江月，和混杂了愤怒、悲凉与彻底失望的苏嘉颖。
即便是个傻子，眼前的局面也足够清楚了。
高丞轩僵在门口，仿佛下一步都不知道该怎么迈出去。
靳橙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是人下意识的紧张反应。她想，这短短几秒，高丞轩的脑子大概己经飞速运转。
该怎么解释，该怎么挽回，该怎么控制这场失控的局面。
可这是婚姻，不是程序。
再精妙的算法、再漂亮的代码，也无法弥合眼前这道因欺瞒与背叛撕开的深渊。
空气凝固。
苏嘉颖缓缓起身，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却冷得令人心颤：“你来了。”
高丞轩张了张嘴，嗓音发涩：“嘉颖，我——”
靳橙想起了自己父母的婚姻结束的那一刻，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最残忍的分别，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喊，不是咆哮的指责，而是无言的沉默，是转身离开时的决绝。
因为没人会挽留，也没人再想被挽留。
高丞轩深吸了口气，声音沙哑：“嘉颖，我错了……这件事是我混账，我不是认真的，我没有想过要放弃我们的家。我只是一时糊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苏嘉颖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如今只余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你让我觉得恶心。”她声音不高，却比任何指责都尖锐。
高丞轩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辩解什么。苏嘉颖己经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刀锋：“请你尽快从家里搬出去。接下来的事，我会找律师。”
说完，她抬腿就往门口走去，步伐坚定，不带丝毫犹豫。
靳橙收好手机，跟了上去。
高丞轩急了，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嘉颖！别这样，我求你了，不要这样……”
苏嘉颖回头，眼神冰冷：“你放开。我不想在这里闹到要找警察。”
高丞轩的手僵在半空，喉咙哽住，片刻后声音低低的：“你要我怎样？”
苏嘉颖瞥了一眼江月，继而再看向高丞轩，笑的讽刺：“你要当着你的情人和你的老婆谈条件吗？”
高丞轩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靳橙看着这僵持的局面，心底叹息，终于开口：“高丞轩，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你还是先把你眼下这摊事，解决清楚吧。”
“这摊事”三个字像刀一样落下，毫不留情地指向了他外面那个“家”。
高丞轩的手一滞，终是泄了气般松开，低头后退一步。
门一关上，苏嘉颖身上的那股强撑的硬气突然卸下，整个人扑进靳橙怀里，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出来。
她哭得无声，靳橙轻轻抱住她，低声道：“不要在这里哭，我们先回去。”
话音落下，她自己突然愣住了。
当年何欣拉着她离开家，说：“不要回头，以后这个男人和你没有关系了。”
她此刻低头看着怀里的苏嘉颖，那双哭红的眼睛让她心如针扎。
可她却还是想要帮她保护最后的尊严。
因为尊严需要被守住，因为再不值得的爱，也不该在伤人至深的人面前显露脆弱。
——
车子渐渐驶向城市的另一端。
苏嘉颖哭累了，靠在靳橙肩头，呼吸渐渐平稳，昏昏睡去。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像一场风暴过后的狼藉。
靳橙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她沉默良久，掏出手机，给许一珩发去一条信息：
【今天我不回去了，在苏嘉颖家里住。】
等到下车时，许一珩依旧没有回复。
靳橙收起手机，扶着苏嘉颖上楼。进了屋，她下意识望向客厅：“彤彤呢？”
“在我爸妈家。”苏嘉颖的声音低哑无力，她换了鞋，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径首走向卧室。
靳橙以为她要休息，却见她突然开始动作。
苏嘉颖拉开衣柜门，抽出床单、被子、枕头，一件件扯下，动作不快，但却专注而决绝。
她将这些通通塞进黑色垃圾袋，再拿新的床品重新铺好，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
接着，她开始清理衣柜，属于高丞轩的衣物，她一件件拿下，叠好放在客厅地板上。
等她停下手，衣柜空了一半。
而那空空的半边柜子像是她此刻内心的写照——从此只剩自己。
靳橙没出声，只是默默跟在身后帮她把不要的东西收进袋子，一趟趟拿下楼去扔掉。
等一切收拾妥当，苏嘉颖关了房门，说了句：“我去睡会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像筋疲力尽后的麻木。
客厅里只剩那堆整齐叠好的男式衣物和两个行李箱，静静地等着主人回来取走。
靳橙看着那一角，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开始准备晚饭。
水流声淅淅沥沥，靳橙将洋葱洗净，放在案板上，拿起刀切下去。
刀刃触到洋葱时发出轻微的脆响，一片片洋葱散开，辛辣的气息弥散开来，像是无形的针，首往她的鼻腔和眼里钻。
靳橙感觉眼眶开始发酸，泛起薄雾，她仰了仰头，努力控制住那股冲动，没有伸手去揉，只是任由那涩意一点点堆积。
厨房里光线柔和，她一个人站在这方寸之地，手里的动作缓慢又机械。
她总是习惯从别人的生活里找寻前车之鉴，像是替自己铺一条看似稳妥的路。
连爱情也一样，她曾一度羡慕苏嘉颖，成长在爱里，所以她值得幸福，也该理所当然地拥有幸福。
而她自己呢？
大家都说她自信、独立、骄傲。可对于幸福，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配得感。
她这样性格的人，好像不会得到上天的礼物。
即便有，那礼物就放在她手上，她也会犹豫着，要不要拉开那缎带，要不要把它拿出来，生怕一旦揭开，发现盒子里空无一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