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到极致，ICU门口的灯光冷白如霜。
走廊里空调的冷风循环往复，裹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首渗人心。
许思琪扶着许志国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秘书和林管家仍站在一旁。
许一珩垂眸看了他们一眼：“苏秘书、林伯，你们先回去吧。”
林管家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神色，犹豫道：“要不我留下来守着？”
许一珩摇头：“不用，我在这陪着。”
说完，他又转向苏秘书：“董事会那边先别提这件事，免得人心浮动。有要我爸签的文件，先压一压，能拖就拖。实在要处理的，再跟我说。”
苏秘书点头：“好，我明白。”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世界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靳橙沉默着站在他身旁。她没有什么安慰人的本领，只能选择默默的陪伴。
“困不困？你还是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
靳橙摇了摇头：“我想留下来陪你。”
许一珩看了她一眼，目光像是有千言万语，但都化成了一声轻叹。
他缓缓坐下，背靠在长椅上，最后还是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靳橙微微僵了下，随即放低肩膀，让他靠得更稳。长廊的灯光在许一珩脸上落下一片淡影，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投在脸颊上，晦暗难明。
靳橙低头望着他，心口涩得发紧。
她知道，在他这样家庭里，能按自己心意活到现在，己是奢侈。可如今父亲病倒，那副担子，可能终归还是要落到他肩上。
许一珩忽然低声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没什么责任感？”
靳橙微怔，片刻后轻轻摇头：“不会。你只是，比大多数人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罢了。”
许一珩轻笑一声，笑意淡到几乎听不见：“可我现在拥有的，多半也还是许家给的。如果离开许家，我也过不了这么轻松的日子。”
靳橙只觉得心中也很乱。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矛盾，他的清醒。可她自己的人生都未曾走得通透，又怎能随意评判他的对错？
最终，她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有护士推着仪器经过，轮子碾过地板的声音。许一珩靠在她肩上，不再说话，只是闭着眼。
他感受到靳橙瘦削的肩，骨感分明。可她似乎比自己要坚定得多，也有担当得多。
这些年，他以为自己只是想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如今想来，那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他享受着家族带来的资源，享受着自己选择的自由，却从未真正想过，要为这些付出应有的代价。
靳橙恍惚间看见他温顺垂在额前的发，微微散乱，双唇紧抿成线，下颌弧度透着倔强，却也藏不住那深夜里被逼出来的脆弱。
她觉得这样的许一珩，让她有些难过。她只想看见爱人开心，不愿细想这些伤怀。
走廊灯光落在地上，拉出两人相依的影子，长长地，融进那无边的寂静里。
——
等忙手头上的工作，靳橙看了眼时间，合上电脑走到茶水间，拨通了许一珩的电话。
过了片刻，那边接了起来。
“叔叔醒了吗？”
“还没”。
靳橙听着，心里咯噔一下。
“你还在医院吗？”
“还在。”
“吃了吗？”
许一珩抬手揉了揉眉心。
一天守在医院，苏秘书那边发来几份需要许志军过目的文件。他先看了，但许氏内部运作对他来说实在陌生。他只能等许志军醒来精神好些，再和他商量。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没什么胃口，一整天也没觉得饿。
“还没。”
“我去医院找你，一起吃晚饭吧。我也还没吃。”
她特意这么说，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这样，许一珩大概率会推说不必，怕她辛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他有些疲惫的声音：“好。”
靳橙到的时候，许一珩正站在医院门口，神色平静，可眼底还是透出一夜未眠的倦意。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
许一珩看着她，薄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这么晚还过来。”
靳橙轻声说：“我说过，一起吃饭。”
医院附近的小餐馆早己没了晚高峰的喧嚣，两人要了简单的家常菜。
靳橙看着许一珩迟迟不动筷的样子，默默地替他把饭菜拨到面前：“再没胃口也得吃。”
“今天不忙吗？”
靳橙夹了一筷子青菜，边咀嚼边说：“忙啊，再忙也要吃饭不是吗？”
许一珩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眼底那浅浅的青色上，她也整夜没合过眼。声音不自觉低下来：“等下吃完你先回去吧。”
她一愣：“为什么？你不喜欢我陪着你吗？”
他垂下眼睫，唇角牵出一抹淡笑：“喜欢啊。”
说着，他抬眼望着她，眸色愈发沉了：“可我不想你这么累。”
靳橙看着许一珩，半晌没说话。
餐厅的灯光暖黄，映得她眼底一片清亮。她突然放下筷子，显得有些郑重：“我跟你说个秘密，但这次不需要你交换。”
许一珩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我爸当年生意失败，我们家像天塌了。我妈恨他，恨他毁了这个家，最后离开了他。”
她顿了顿：“可我知道，他从风光到落魄，从众星捧月到一无所有，有多难。就算我不再见他，可我心里，曾经觉得亏欠。在他最难的时候，我没陪着他。”
她呼了口气，看向许一珩，神情平静坚定：“所以，请你不要让我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周遭的空气似乎静止，只剩下她的声音和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许一珩的眼神微微一颤，情绪翻涌。
他知道靳橙一向坚强，可那份坚强之下，藏着敏感与多虑。她如今肯这样说出来，叫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境。
他只能借着老餐馆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像要将这份心意刻进心里。
许久，他终于开口。
“靳橙，如果你要陪我，就只能是一辈子。”
第三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