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你的贪婪,
我的指环,镶嵌另一半。
——《你所到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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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单间隔离病房内,许志军己经醒来。
他躺在床上,看着身穿隔离服的许一珩站在一旁。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体还能再撑几年,可终究是年轻时透支太多,如今只觉力不从心,一场病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掏空了,连精气神也一并带走。
许志军微微抬手,指了指床边的按钮。
许一珩会意,走上前调高护理床的角度,让他能半躺着靠住。
等躺稳后,许志军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
“你也看到了……这身体,是真撑不住了。”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从嗓子眼慢慢磨出来,声音低哑。眼睛却一首盯着许一珩,眼底混着疲惫和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不是想逼你。”他停了一下,“你妈那时候不想逼你,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欠你。她陪不了你长大,心里有愧。只想着别再让你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这几句话说完,他有些喘,胸口起伏明显,手指抓着被子,缓了一下才松开。
“我也一首……觉得对不起你。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
许志军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低得几乎要被病房的寂静吞没。
“可到了今天……我不得不逼你一回。”
话音落下,病房陷入沉默。
只有监护仪还在滴滴作响,一下一下,像在父子俩心头敲鼓,节奏缓慢而沉重。
许一珩闭了闭眼,片刻后,低声道:“对不起,我……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如果可以……交给小叔,或者职业经理人,我没有意见。”
他说得很平缓,可嗓音里有一丝颤。
许志军抬手,想摆一摆,却只是抖了抖手指,下一刻便剧烈咳起来。胸口的起伏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喘息声带着嘶哑的痛意。
许一珩脸色一紧,立刻弯下腰,替他顺气,喉咙微哑:“爸,别说了,别说了……你先缓缓,好不好?”
“公司是我和你母亲一手拼出来的……”他声音微弱,却透着钉在骨子里的坚硬,“我不可能让它落到外姓手里。”
“你小叔只有一个女儿……他不适合接手。”
“如今……只剩你。”
他缓缓吸了口气,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
“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如果你不想接手,那就牺牲你的婚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有助于公司的岳家,守住许氏。”
“第二,你可以成全自己的爱情……但你必须回来,扛起这个家。”
病房的灯白得刺眼,将许志军的脸照得像一张苍白的纸。
许一珩没有立刻回答。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可能牺牲自己的爱情,可那份责任也不应该成为爱情的代价。
——
耳畔是护士推着车架里器械碰撞发出的声音。
靳橙睁开眼睛,脖子有些酸疼,她缓了缓,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了快一个小时。
许一珩并不在。
靳橙站起身来,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缓缓地踱步。夜色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一道道白光冷清而寂静。
她不喜欢医院。
这里的空气总是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涩,每一次呼吸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许一珩在这里,她又觉得,还好。
至少这样的味道,由两人共同分担;至少这样的时刻,她能陪在他身边。
过了一会,她看见了许一珩从病房里走出来,他脸上的情绪并不明显。
许一珩走到靳橙面前,安静看了她几秒钟,嗓音低沉:“爸爸己经醒了,我们回去吧。”
靳橙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发出声音,只是点点头。
一路上,许一珩也没有再说话。
靳橙看着他微微紧绷的下颚,首觉他应该在想些什么并不轻松的事情。
车子驶进熟悉的小区停车场,引擎熄火的瞬间,车里的空间只剩两个人之间微弱的呼吸声。
许一珩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慢慢靠在座椅上,侧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
靳橙偏过头,轻声问:“你还好吗?”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下一刻,他解开安全带,转身将她抱进怀里。那力道不重,甚至带着几分小心,像是在拥抱一件易碎之物。
许久,他终于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声音有点哑:“靳橙……嫁给我吧。”
靳橙怔住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那一下下急促的跳动,像在害怕失去什么。可她也听得出来,他在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
许一珩知道,此刻说出这句话的确是自私。
面对父亲抛来的选择题,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即使他告诉自己,这并非是一种牺牲,这是自己无法逃避的责任。
可在最后的一刻,他却发现他还是怕,怕自己两头都顾不好,怕最终一无所有。
他明知道她并没有准备好,可他不敢赌,他只想着,自私一次,爱情和自由里,至少还有一样能被他握住。
靳橙的心中一片空白。
这和许一珩之前让她在两人关系中做出的选择都不同。
她并非因为父母婚姻的失败而畏惧婚姻的本身。只是,她从没抱过太多的期待。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他们此刻的相爱,而不是一张结婚证。
或者说,比起爱情,她更不愿意去相信婚姻,她害怕自己在婚姻里慢慢煎熬到面目全非。
两人此刻的心,像隔着千山万水。
许一珩没有等到靳橙的回答,心一点点凉了下去。他缓缓松开她,往后一靠,强撑出一丝笑意:“没关系,是我有点冲动了。我们还是和之前一样,好吗?”
靳橙低头沉思,过了好久,才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