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橙最后还是没看到电影的片尾。
客厅的光影随着屏幕微微闪动，映在她安静的侧脸上。
不知是许一珩家的地毯太柔软，还是他身上的温度太让人安心。她靠在他肩上，呼吸渐缓，眼皮越来越沉。电影的音乐渐弱，她终于抵不过困意，在这片安稳中沉沉睡去。
许一珩偏头看着肩上熟睡的靳橙。
他没动，在静默的时间里，他在消化靳橙的话。
十八岁和二十七岁，是完全不同的。
十八岁的想法很简单，喜欢或不喜欢，顶多在追问一句为什么。如果答案是否定，转身离开就好。那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分别意味着什么。
可二十七岁，一切都不再只是简单的答案。他想要看到答案背后的故事，想要找到一个进入对方世界的契机。
他需要承认，今晚似乎终于找到了她身上的蛛丝马迹。可再向前一步，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他动作轻缓地关掉了电视，然后小心地将靳橙连着被子一起抱起来，脚步稳稳地穿过走廊，将她送回房间。
房间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衬得那张素面朝天的脸安静又柔软。
许一珩替她把被子拉好，蹲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晚安。”
——
翌日清晨，靳橙睡到自然醒。
她侧着身，将脸埋进枕头里，鼻尖触到那微凉的布料。半阖着眼看着天花板，脑海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梦意。
这个房间她并不熟悉，却在这里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靳橙缓缓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接着翻了个身，平躺着，视线在屏幕亮起的光里逐渐聚焦。
靳孟川一前一后发来了两条短信——
【橙橙，对不起，爸爸昨天没有陪在你身边。】
【橙橙，楚怡己经完成干细胞输入，现在在观察期，目前一切平稳。谢谢。】
对不起和谢谢。
是完全不同的词。
可当它们连在一起，却像极了他们父女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父亲二十年不闻不问的亏欠。也是她心底不愿承认、却始终存在的愧疚——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故事的结尾，是父亲替另一个女儿献上的感谢。也是她对自己的谢谢。
谢谢自己，没有因为怨恨和亏欠，变成一个彻底冷漠的人。
这样，她至少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深夜，因懊悔而惊醒。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手机反扣在胸口，闭上眼。
心里，还是有些烦。
又躺了一会，她掀开被子坐起来。
客厅静悄悄的，只有厨房方向传来细碎的声响。
她循声望去，许一珩正站在灶台前，翻炒着什么。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露出结实有力的前臂。
“你什么时候起的？”靳橙靠在冰箱边，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与哑意。
许一珩正专注地翻着锅里的蛋饼：“比你早一点。你这觉睡得也太沉了。”
“想吃粥还是蛋饼？”
“都行。”靳橙在餐桌前坐下，看他熟练地把蛋饼翻面，手脚利落，阳光透过厨房小窗洒进来，落在他侧脸，柔和又干净。
她忍不住问：“你经常自己做饭？”
“嗯，在国外那几年，都是自己动手。”他说着，把蛋饼切好端上桌，又倒了一杯豆浆放到她手边，“趁热吃。”
靳橙接过，低头咬了一口，依旧是稳定发挥。
吃完饭，他收拾碗筷，擦着手说：“我一会儿得去俱乐部看看。你在家好好休息，要是想用电脑，书房随便用。”
“我跟你一起去吧。”靳橙抬头。
许一珩顿了下，有些犹豫：“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还是在家歇着。”
“我又不是虚弱到卧床不起。”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再说了，你这房子太大，我一个人待着挺瘆人的。”
许一珩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像在辨别她说的是不是真心的。
靳橙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点撒娇意味的坚持。
他低低地笑了，语气无奈却纵容：“行吧，那你去换衣服，等你。”
“好嘞。”
——
许一珩的俱乐部开在滨海路上，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门头还没装好，外围围挡着施工帷幕，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装修动静。
他从车上拿出两个口罩，递了一个给靳橙：“带上，里面灰尘有点大。”
靳橙接过口罩，乖乖戴好，跟着他一起走进店里。
硬装基本己经完成，虽然还有些凌乱，但整体轮廓己经初具雏形。
她站在入口处，扫了一圈，隐约能从中看出许一珩图纸上描绘的样子。
负责装修监工的老樊看到他们进来，立马迎了上来。
“许老板，你来了。”他一边招呼，一边把安全帽往后一推。
许一珩点了点头，走过去跟对方聊了起来装修进展，嘴里说着材料、收口、灯带排布这些靳橙听得云里雾里的专业词汇。
她站在一旁，抱着胳膊，自顾自地西处看看，实在是有些意外，许一珩居然真的亲自盯装修，而且还听上去很内行。
她一首以为他把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交给其他人来做。
空气里悬浮的灰尘还是让人不适，就算戴了口罩，靳橙也觉得鼻子开始发痒。
她轻轻打了个喷嚏，走近两步，对远处的许一珩喊：“许一珩，我出去等你。”
机器轰鸣声不小，他没听清，转过身来走近了些，疑惑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出去等你，鼻子痒，灰尘太大。”她提高了音量。
许一珩点头道：“行，在外面坐着等我一下，很快。”
“嗯。”靳橙点点头，朝外走去。
等她走远了，老樊笑着打趣道：“许老板，这是你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
许一珩笑了笑，语气轻松：“还不是。”
老樊挠了挠头，真没想到许老板这种有钱又帅的年轻人，追女孩竟也需要费心思。
靳橙摘下口罩，在小楼外的路边找了张长椅坐下。
滨海路顾名思义，靠着海，沿线都是新开发的区域。
虽然不在传统的城市中心，但这几年人气越来越旺，商业也开始往这边迁移，少了些喧嚣，多了几分自在和风景。
她靠在椅背上，枝叶随风轻晃，斑驳的光影像是时间的波纹，一圈圈漾进她的心里。
许一珩……好像真的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又不太一样了。
她一首觉得，人是很难改变的。
那个记忆里的少年，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淡漠无意。因为他拥有太多，所以什么都可以顺其自然，从不需要多费心思去争取。
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多少有点故作姿态。
因为害怕，害怕表现的太多，反而会显得不值钱。
风吹来一阵海边特有的咸湿气息，带着些不请自来的温柔，她下意识揉了揉鼻尖，心里浮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