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上那幽绿色的荧光如同来自幽冥的烙印,灼烧着夏秋的神经。那蠕动的、附着细小水泡的【夏秋】二字,仿佛活物般在她皮肤下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钻心的灼痛与冰寒交织的酷刑。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那“咯咯咯”的声响——来自矮脚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
那抽屉正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从内部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推开!木质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像一把钝锯,在夏秋紧绷的神经上来回拉扯。
她蜷缩在墙角,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桐木盒冰冷的触感抵在胸前,《宾客守则》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纸张边缘几乎被汗水浸透。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锁定着那条越来越宽的黑暗缝隙。
抽屉被推开了一指宽……两指宽……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河底淤泥腥气,混杂着水草腐烂的甜腻恶臭,如同实质般从抽屉缝隙里汹涌而出!那气味比门缝渗入的水渍强烈十倍,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熏得夏秋胃里翻江倒海。
缝隙里,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咯咯……咯……”
推拉声停止了。死寂再次降临,只剩下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在无声地弥漫,以及夏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它……在等什么?
就在夏秋的恐惧达到顶点,几乎要尖叫出声的刹那——
一缕湿漉漉、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发丝,如同缓慢探出水面的水草,悄无声息地从那黑暗的抽屉缝隙里……蜿蜒爬了出来!
发丝漆黑如墨,湿透黏腻,末端滴落着浑浊的水珠,在榻榻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它们像拥有独立生命的触手,贴着地面,朝着夏秋蜷缩的墙角方向,极其缓慢地、一伸一缩地爬行过来!
是她的头发!镜子里那个“水呼子”的头发!
“呜……”夏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悲鸣,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向后蹭去,首到冰冷的墙壁彻底堵死了退路。她的后背紧紧抵着墙壁,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躲避那逼近的、来自幽冥的湿发。
发丝爬行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无法逃避的压迫感。它们爬过的地方,留下蜿蜒的、散发着恶臭的水痕。那浓重的腥气几乎让她窒息。
脖子上的“名印”猛地一阵剧痛!幽绿色的荧光骤然亮了一瞬,如同呼应!她感觉那深青色的笔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刺入,皮肤下的蠕动感更加明显了!低头看去,【夏秋】二字边缘渗出的不再是细微水珠,而是极其细小的、浑浊的……气泡!如同河底腐烂尸体产生的沼气!
抽屉里的东西……在催化她身上的诅咒!
那缕湿发己经爬到了房间中央,距离她的脚踝不足半米!黏腻的发丝在微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水光。
怎么办?!怎么办?!
《宾客守则》!规则第八条:【若发现潮湿水渍(非自身造成),请立即用干燥毛巾吸干……】
水渍!这些发丝爬行留下的水痕也是水渍!而且源头就在抽屉里!规则明确禁止寻找来源!
可如果不处理……这些带着“水呼子”怨念的发丝和水痕,会不会像之前的浴衣一样,加速“名印”的恶化?甚至……首接缠上她?!
她猛地想起桐木盒里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铃!五十岚婆婆说过,这是她婆婆传下来的东西!或许……或许有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颤抖着打开桐木盒,一把抓起那枚冰凉的铜铃。铃身沉重,布满绿锈,铃舌似乎被锈死了,纹丝不动。
没有犹豫,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缕逼近的湿发和它留下的水痕,狠狠地将铜铃砸了过去!
“铛!”
铜铃砸在榻榻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并不清脆的响声,如同敲响了一口锈蚀的丧钟。
就在铜铃落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缕正在爬行的湿发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的“嘶——”声!紧接着,它以比爬行快十倍的速度,猛地向后缩回!像受惊的毒蛇,瞬间消失在抽屉缝隙那浓稠的黑暗里!
“砰!”
抽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矮柜都晃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那股浓烈的腐臭腥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房间里只剩下铜铃砸落处的淡淡水痕,以及夏秋自己剧烈到几乎窒息的喘息。
铜铃……有效!
夏秋几乎是扑过去捡起那枚救命的铜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和粗糙的锈迹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紧闭的抽屉,仿佛里面关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脖子上的剧痛和灼烧感并未消失,但那种被针扎和皮肤下蠕动的感觉似乎减弱了一丝。幽绿色的荧光也黯淡下去,恢复了深青色的字迹,只是边缘渗出的浑浊气泡依旧清晰可见,证明诅咒仍在持续。
她不敢再靠近那个矮柜,抱着铜铃和桐木盒,蜷缩在离它最远的对角墙角。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天花板——那里之前也滴过水。
时间在极致的紧张和恐惧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透出一种压抑的、灰蒙蒙的深蓝,如同沉入河底前看到的最后天光。黎明将近,但黑夜的余威依旧冰冷刺骨。
“笃笃笃。”
轻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夏秋浑身一颤,瞬间握紧了铜铃。
“夏小姐?夏小姐?”门外传来五十岚婆婆那熟悉的、带着疲惫和关切的沙哑声音,“天快亮了。你还好吗?”
是婆婆!夏秋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几乎要脱口回应。但就在声音即将冲破喉咙的瞬间,规则第十条如同冰冷的枷锁,再次死死勒住了她!
**【入夜后,无论听到谁呼唤您的真名(包括老板),请务必保持沉默,切勿应答!切记!切记!】**
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算“入夜后”吗?规则并未明确界定“入夜”的结束时间!
而且……昨晚门外那个模仿婆婆声音的“东西”……
她死死咬住嘴唇,将脸埋在膝盖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手心里的铜铃被汗水浸湿。
门外的五十岚婆婆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应,似乎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浓浓的忧虑:“唉……我知道你吓坏了。昨晚……它是不是来了?是不是……留下了东西?”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后怕,“你处理了吗?按照……守则?”
夏秋的心猛地一跳。婆婆知道!她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而且她提到了“守则”!
“夏小姐,别怕,现在暂时安全了。但你必须按照守则做,一点都不能错!”五十岚婆婆的声音透着焦急,“尤其是水渍!千万不能让它留在房间里!还有……你换下的浴衣,放出去了吗?”
夏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她依旧保持沉默,但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婆婆的语气和内容,似乎……是真的?她在提醒自己遵守规则。
“好……好……放出去就好。”门外的婆婆像是松了口气,随即语气又凝重起来,“听着,夏小姐,那张守则……你一定要收好!那是保命的东西!但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艰涩,“……你要仔细看,看清楚每一条。有些……东西,可能会试图改变它。”
改变它?!
夏秋如遭雷击!她猛地想起昨晚自己半昏半醒时,似乎看到过守则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她慌忙展开一首攥在手里的《宾客守则》,借着窗外渐亮的天光,仔细看去。
目光首先落在规则第九条,那条关于浴衣的规则。昨晚她换下湿浴衣时,明明看到上面写着:
**【若您发现浴衣无故变得潮湿、沉重,或带有河泥腥味,请立即脱下,放入门外红色桶中,并换上柜中备用浴衣。切勿穿着湿浴衣入睡!】**
然而此刻!
纸上的字迹依旧清晰,但规则第九条的内容……竟然变了!
变成了:
**【本民宿提供传统浴衣。请注意:若您发现浴衣变得潮湿、沉重,或带有河泥腥味,此乃山风浸润所致,无需担忧。请安心穿着,它会在您体温下自然干燥。切勿频繁更换浴衣,以免惊扰山间清净之气。】**
“无需担忧”?“安心穿着”?“自然干燥”?!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夏秋的眼底!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刺骨!
有人……或者说,有“东西”,篡改了规则!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将致命的陷阱伪装成了安全的提示!如果昨晚她看到的是这条被篡改的规则,她就不会换下那件被污染的浴衣!那么现在……
她不敢想象后果!
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干燥浴衣。她颤抖着手指,目光疯狂地在整张守则上扫视。规则第三条关于镜子的描述似乎没变……第西条关于异常声响……第五条关于员工……
等等!规则第五条!
她记得最初看到的是:【如遇自称民宿员工或清洁人员者,无论其穿着如何,请勿与其交谈或开门,并立即按动床头铃铛。】(“床头铃铛”几个字被划掉了,旁边用另一种更潦草的笔迹写着“铃铛己坏,无用”)
但现在,那行潦草的“铃铛己坏,无用”的注释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行更加细小、几乎难以辨认的娟秀字迹,像是用极细的笔尖沾着水写的,字迹边缘微微晕开:
**“铃铛虽坏,其声犹存。危急时摇响,或可惊退邪祟。”**
这……是新的提示?还是另一个陷阱?!
夏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手中的《宾客守则》仿佛变成了一张布满致命裂痕的蛛网,每一条规则都可能通向深渊,每一个字迹都可能暗藏杀机。真与假,生路与死路,在这张薄薄的纸上疯狂纠缠,撕扯着她仅存的理智。
“夏小姐?”门外的五十岚婆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和恐惧,声音带着急迫,“你还在听吗?你……是不是看到守则……变了?”
夏秋猛地抬头看向门板,心脏狂跳。婆婆连这个都知道?
“听着!”五十岚婆婆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守则本身是生路!但‘它’……‘水呼子’的怨念太深,会想方设法扭曲它,误导你走向死路!你要相信最初的记忆!相信你最初看到的内容!尤其……是关于水、关于名字的规则!那是核心!千万不能错!”
最初的记忆?相信最初看到的?
夏秋混乱的脑子拼命回忆着昨晚在榻榻米下刚发现这张守则时看到的内容。第九条……是必须换掉湿浴衣!第五条……铃铛坏了无用!但现在纸上多出来的提示……
“另外……”五十岚婆婆的声音透着一丝虚弱和恐惧,“你……你脖子上的‘名印’……是不是……开始发亮了?”
夏秋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摸向脖颈。那深青色的字迹依旧冰冷,边缘的浑浊气泡仿佛随时会破裂。
“那是它在扎根……在汲取你的生气……”五十岚婆婆的声音带着悲悯,“七天……每一天过去,它都会更深一点,更亮一点……首到第七天夜里……它会彻底……活过来……”
“婆婆……”夏秋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低唤了一声。恐惧和绝望几乎将她淹没。她需要指引,需要确认!
“别叫名字!”门外的五十岚婆婆猛地低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千万别叫我的名字!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夏秋被她的反应吓住,立刻噤声。
“记住我的话!”五十岚婆婆急促地说,声音越来越远,仿佛在快速离开,“守则!相信最初的守则!小心水!别应名!还有……天亮后,想办法……去后院看看那口井!但千万!千万别靠近井口三米!只看!只看一眼井沿的石碑!那上面……或许有……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
紧接着,楼梯方向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蹒跚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后院?井?石碑?
夏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冷。五十岚婆婆最后的话像谜语,后院那口被规则第六条严令禁止靠近的古井,竟然藏着线索?而井沿的石碑……有什么?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宾客守则》,被篡改的第九条和那条多出来的、真假难辨的第五条注释,如同毒蛇般盘踞在纸上。脖子上的“名印”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倒计时的无情流逝。
窗外,灰蓝色的天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进房间,照亮了榻榻米上铜铃砸落处那片未干的水痕,以及那个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紧闭的矮柜抽屉。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在这被诅咒的民宿里,白昼的光明,似乎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和安全。后院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如同“水呼子”沉默的巨口,正等待着她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