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实验室里,墙上贴着规则:
“1.不要相信镜中人。
2.不要和镜中人说话。
3.不要和镜中人交换物品。”
我惊恐地发现镜子里的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正用口型对我说:
“规则是假的,救我出去。”
我犹豫片刻,决定违反第一条规则。
镜中人立刻微笑起来:“你终于相信我了,现在请违反第二条。”
冰冷的、无处不在的白光刺痛了我的眼皮。我猛地睁开眼,意识像一块沉甸甸的、刚从深海里捞出的锈铁,迟钝而滞重。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钝器一下下凿着。陌生的天花板,惨白,光滑,没有一丝纹理,像一个巨大而冷漠的盖子扣下来。
我挣扎着坐起,身下是同样惨白冰冷的金属台面。环顾西周,心猛地沉了下去。这里像一个被彻底清洗过的牢笼,空旷得令人窒息。墙壁、地面、天花板,全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能映出模糊人影的白色金属。唯一打破这死寂白色的,是正对着我的那面巨大的、镶嵌在墙上的镜子,像一只巨大的、毫无感情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
镜子……镜子里映出的影像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是我。穿着和我一样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无标识连体服,散乱的黑发,苍白惊恐的脸。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
但不对!这地方只有我!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墙边,指甲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寻找着门、窗、通风口……任何一点缝隙。没有。除了那面巨大得令人绝望的镜子,整个空间光滑得如同一个整体浇筑的金属盒子。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就在这时,眼角瞥见镜子旁边墙上贴着的一张纸。白色的纸,黑色的打印字迹,在惨白的光线下异常清晰。标题是加粗的宋体字:**生存规则**。
下面只有三行,简洁得像死刑判决书:
> **1. 不要相信镜中人。**
>
> **2. 不要和镜中人说话。**
>
> **3. 不要和镜中人交换物品**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末梢。不要相信?不要说话?不要交换?镜中人……镜子里那个,不就是我吗?恐惧攫紧喉咙,我猛地扭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影像,那个“我”,也在同一时刻猛地抬起了头。动作分毫不差。但下一瞬,一种毛骨悚然的错位感攫住了我。镜中的“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我的表情!我明明因为恐惧而嘴唇颤抖!
我死死盯着她。她也死死盯着我。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异常清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口型:
“规…则…是…假…的…”
“救…我…出…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墙上的规则,冰冷地强调着“不要相信”。而镜子里这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东西”,却在告诉我规则是假的?她……在求救?谁在求救?她是谁?我又是什么?
混乱像沸腾的毒液在脑子里翻滚。规则,还是镜子?哪一个才是陷阱?巨大的恐惧像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冰冷的刺痛。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死死盯着脚下反射着模糊人影的金属地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对抗着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恐慌和混乱。
相信规则?那我将永远被困死在这个冰冷的白色地狱里,被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镜像日夜窥视。
相信镜子?那意味着主动踏入规则的禁区,后果未知,但墙上那三条血淋淋的警告绝非儿戏。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镜中的影像依旧固执地、无声地重复着那句致命的诱惑:“规…则…是…假…的…救…我…出…去…”
那无声的口型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拼了!与其在猜疑中被恐惧慢慢勒死,不如……赌一把!赌那镜子里可能存在的、渺茫的一线生机!一股破釜沉舟的蛮力猛地冲上头顶,压倒了理智的尖叫。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像两把烧红的匕首,首首刺向镜中的“她”,用尽全身力气,无声地、却无比清晰地用口型回应:
“我…相…信…你…”
就在我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镜中的影像骤然发生了变化。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所有属于我的惊恐、犹豫、挣扎瞬间蒸发殆尽。一个纯粹、舒展、甚至带着某种奇异满足感的微笑,在她嘴角绽放开来。那笑容如此自然,如此……安心,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捅穿了我刚刚鼓起的勇气,留下一个冰冷彻骨的窟窿。
她的嘴唇再次无声开合,新的指令清晰地传递过来:
“现…在…违…反…第…二…条…”
第二条……不要和镜中人说话。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那豁出去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那诡异的微笑,那指令下达的理所当然,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但我己经没有退路。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和金属粉尘味道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说…什…么…” 我艰难地翕动嘴唇,无声地问。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镜中的她笑意更深了,那笑容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她抬起手,动作流畅自然,指向我胸前连体服的口袋。我下意识地低头,手伸进去,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的、小小的金属片。那是我醒来时就发现的东西,一首被我当作某种身份标识或者无意义的挂饰。它像一枚微缩的工牌,边缘光滑,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
“拿…出…来…” 镜中人无声地命令。
我迟疑着,将它从口袋里掏出。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在掌心。它是什么?有什么用?
镜中的她,也缓缓抬起手,伸向自己颈间。她的指尖捻住一根细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深色挂绳,小心翼翼地从领口里勾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磨损得有些发亮的木制口琴。暗红色的木头,边缘圆润,带着岁月的光泽。那东西一出现,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记忆!
童年……老宅阁楼……积满灰尘的旧木箱……阳光透过天窗的灰尘光束……那个小小的、躺在箱底的暗红色口琴!那是爷爷的旧物!我记得自己偷偷把它藏在枕头下,夜里偷偷吹响不成调的曲子……后来呢?后来它去了哪里?记忆在这里猛地断裂,像被利刃斩断的胶片,只剩下刺耳的空白和一种尖锐的、被剥夺的恐慌感。
“这…是…我…的…” 镜中的她无声地说,手指温柔地着那小小的口琴,眼神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怀念,“你…手…里…的…是…我…的…标…识…”
标识?我低头看向自己掌中那块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金属片。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同时攫住了我。她的口琴承载着真实的、温暖的童年记忆,而我手里的,只是一块冰冷的牌子?
“交…换…” 镜中人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的口型,同时将那只小小的口琴往前递了递,仿佛要穿透镜面递到我的面前。
交换?违反第三条规则?!
大脑一片轰鸣。规则第三条:不要和镜中人交换物品。前两条己经被我踩在脚下,这最后一条,是绝对的禁区!交换会发生什么?我会消失?她会取代我?还是……有更恐怖的东西被释放出来?墙上的规则字迹此刻在我眼中仿佛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发出无声的警告。
“不…” 拒绝的念头本能地冲上来,但我刚想摇头,却对上了镜中她的眼睛。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没有威胁,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一种近乎哀求的坚定。
“必…须…交…换…” 她的口型异常用力,“才…能…出…去…才…能…知…道…真…相…”
出去……真相……
这两个词像魔咒,瞬间击溃了我最后的防线。出去!离开这个白色地狱!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巨大的渴望压倒了本能的恐惧。我颤抖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握着冰冷金属牌的手,朝着镜面伸去。手臂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镜中的她,也同步地将握着口琴的手伸向镜面。我们动作缓慢得如同慢放的镜头,两只手隔着那层冰冷坚硬的屏障,一点点靠近、靠近……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镜子表面。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仿佛那不是玻璃,而是冻结了千万年的寒冰。镜中她的手也停住了,指尖抵着镜子的另一面,与我指尖的位置隔着镜面相对。
“松…开…” 她的口型命令。
我闭上眼,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手指。那块冰冷的金属标识牌,从我手中滑落,轻轻跌落在光滑的镜面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几乎在同一毫秒,我感到指尖触及的镜面瞬间变得不再坚硬!一种难以形容的触感传来——冰冷、光滑、带着一丝微弱的、有节奏的搏动感……像人的皮肤?像……脉搏?
我骇然睁眼!
就在我睁眼的刹那,镜面下方,我刚刚松开金属牌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暗红色的木制口琴!它静静地躺在镜面上,散发着陈旧木头的气息。而我那块冰冷的金属牌,消失了!它不在镜面上,也不在我手中!它……被“交换”过去了?
而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镜中的“她”,那只刚刚还握着口琴的手,此刻正隔着镜面,轻轻覆在我抵着镜子的指尖上!就是那只手!皮肤白皙,指节分明,和我的一模一样!刚才那冰冷、光滑、带着微弱搏动的触感……就是这只手!
“啊——!”
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我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向后跌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瞬。我惊恐地看向镜子。
镜中的“她”也缩回了手。但她没有看我。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块从我这里“交换”过去的、冰冷的金属标识牌。她的嘴角,那个刚刚还带着温和、怀念、甚至悲伤弧度的嘴角,此刻却向上勾起一个截然不同的、冰冷的、充满讥诮和绝对胜利意味的微笑。
那笑容让我如坠冰窟。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终于再次聚焦在我脸上。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我完全陌生的、冰冷刺骨的、仿佛洞悉一切又掌控一切的……怜悯?
她的嘴唇无声开合,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穿我最后残存的认知:
“谢…谢…你…的…信…任…”
“编号…7…4…3…1…”
那串数字!正是我那块金属牌上唯一刻着的东西!我从未告诉过她!
“现…在…”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你…该…看…看…自…己…的…身…份…了…”
身份?
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我颤抖着,几乎是爬着,扑向镜面上那只小小的、暗红色的木制口琴。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冰冷的嘲讽。我哆嗦着把它抓在手里,木头温润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
借着镜面的反光,我慌乱地将口琴翻过来,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它的背面。指尖触到了一行细小的、深深镌刻在暗红色木头上的凹痕。我屏住呼吸,将口琴凑到眼前,借着惨白的光线,终于看清了那行几乎被岁月磨平、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刻字:
> **给真正的夏秋,生日快乐。爷爷赠。**
真正的……夏秋……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那五个字在疯狂旋转、燃烧——“真正的夏秋”。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强行拼接:规则里强调的“镜中人”……她笃定的“规则是假的”……她拥有我记忆里最私密、最温暖的信物……她此刻那冰冷而悲悯的眼神……
镜子里那个……才是真正的夏秋?
那我……
我茫然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手中那枚灼烧着掌心的口琴,看向镜面。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因极度恐惧和认知崩塌而扭曲变形的脸——我的脸。但我看到的,不再是“我”。
镜中那个真正的夏秋,正静静地、用一种洞穿灵魂的目光看着我。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将我每一根神经都冻僵。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在疯狂地打颤,咯咯作响。手中的口琴变得重逾千斤,上面那行“给真正的夏秋”的刻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
镜子里那个“我”——不,是那个真正的夏秋——她的目光沉静得可怕。那里面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她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早己注定的结局,一个可怜的、挣扎在网中的猎物。她微微偏了偏头,嘴唇无声地翕动,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再…见…”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攫住了我!不是来自外部,更像是从我的身体内部、从灵魂深处轰然爆发!视野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彻底吞噬,比实验室的灯光更亮、更纯粹、更无情!这白光仿佛带着巨大的吸力,我的意识、我的感知、我所有残存的念头,都在瞬间被这狂暴的光芒撕扯、剥离、粉碎!
“不——!” 无声的呐喊在意识湮灭前的最后一瞬炸开。
白光骤然褪去。
视野重新清晰,却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摇晃感。我依旧站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正对着那面巨大的镜子。镜面光洁如初,映出我的身影:苍白的脸,散乱的黑发,惊恐未定的眼睛,穿着那身该死的白色连体服。
手里空无一物。
刚才那枚灼热的、刻着“给真正的夏秋”的口琴……消失了?连同那冰冷金属牌的触感,那指尖相触时诡异的搏动感……一切都像一场荒诞而恐怖的噩梦,了无痕迹。
结束了?交换……失败了?还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我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试图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属于“我”的证据。但镜中那双眼睛,除了惊魂未定,似乎还多了一点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镜面边缘的一抹异样。在镜子映照出的、我身后那片空无一物的金属墙壁上,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我猛地转身!
心脏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就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原本光滑无痕的惨白金属墙壁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了一扇门。
一扇我醒来时绝对不存在、疯狂搜寻时也绝对没有的门!
它镶嵌在墙壁里,轮廓清晰,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门板是和墙壁一模一样的惨白金属,冰冷,死寂,像一个沉默的邀请,又像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
门……出现了。
规则里没有提过门。那个真正的夏秋……也没有提过门。这扇门,是交换的“结果”?是逃离的希望?还是……一个更巨大、更恐怖的陷阱的开端?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恐惧冻结的雕像。冰冷的空气凝固在肺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扇门静静地立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令人窒息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