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音室门外,走廊一片昏暗。谢怀瑾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抬手用力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尖冰凉。门缝里透出的那一线暖黄光影,像黑暗中一只窥探的眼睛。耳边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电影激昂的配乐和林岁和偶尔爆发出的、毫无顾忌的清脆笑声。
那笑声,像一根细密而尖锐的针,不断刺穿着他记忆深处最脆弱、最混乱的屏障——
无数个“梦境”碎片翻涌上来:最初被关进来时,她哭得声嘶力竭,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厚重的房门,哀求声绝望而凄厉。然后,是漫长的沉默,她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偶,一天比一天苍白虚弱。
最后,无一例外,总会在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生命的气息彻底断绝。有时是吞下了偷偷藏匿的药片,有时是用碎裂的瓷片割开了手腕,最干脆利落的一次,她首接推开三楼那扇并未锁死的窗户,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儿,决绝地一跃而下……坠落时,甚至连闷响都被淹没在滂沱的雨声里。
越是靠近她,那个雨夜的画面就越发清晰,如同高清的梦魇反复播放——刺眼的、穿透雨幕的卡车灯光,躺在冰冷湿漉漉的地面上鲜血淋漓的她,了无生气、体温迅速流逝的她,还有……自己腕表上永远停滞在11:07分的指针。十六次了,每一次的循环,都终结于同一个冰冷的、无法改变的死亡结局。
可为什么这次不一样?
为什么当她笑嘻嘻、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把爆米花蹭在他西装上时,胸腔左侧会传来一丝陌生的、细微的刺痛?
为什么当他靠近,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她左眼下方那颗陌生的、淡褐色小泪痣时,会有一种奇异的、想要触碰确认的冲动?
胸腔左侧那陌生的刺痛感再次袭来,并不强烈,却顽固地存在着。他太熟悉这种失控感了。就像十七岁那年,在父母的葬礼上,看着周围人悲恸哭泣,而自己站在人群中心,像个冷漠的局外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挤出一滴眼泪时,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割裂感。那种感觉一次又一次的在告诉他。
他,是一个怪物。
而现在,林岁和,这个本应是他“梦境”实验品的存在,正以一种无法预测的方式,成为他新的变量。
谢怀瑾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小药瓶,熟练地倒出两片白色药片,首接干咽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喉咙深处弥漫开来。他盯着那扇紧闭的影音室门,眼底翻涌着暗流。有那么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冲进去,用力抓住那个女孩的肩膀,质问她: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没有像梦中那样死去?
为什么要突然变得如此鲜活、如此吵闹?
为什么要让他开始怀疑,那些纠缠他多年的“梦境”,或许……并不仅仅是梦?
但最终,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苦涩和翻腾的情绪,转身,沉默地下楼。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击出单调的回响。
他想起书房抽屉深处,那张被过无数次的游乐园照片。七岁的男孩,穿着精致的小西装,举着一个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对着镜头,嘴角扬起的是经过无数次练习才达到的、精准的微笑。一个完美的、空洞的符号。
窗外,雨势骤然变得凶猛,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蜿蜒流淌的水痕交织在一起,像无数双在黑暗中无声哭泣的眼睛。